“什么战魔?这片土地上的战争一直就是这样,你不变成战争之魔,你就死在战场上!
你想保护你的家族和亲人,你不疯,就看着他们被掳走去当奴仆,看你的妻子和姐妹被人肆意玩弄欺辱!你真是个懦弱的索伦大汗,乌吉延就不该把大汗的位置传给你!”
车里虎听后竟然笑了,笑得如此的难听:“保护你的家族和亲人?人人都知道黑水部的大阏氏,先汗最敬爱的姐姐是染了寒病死的。
但是父亲大人,你还记得吧,是她来纳亚阿城为年轻的先汗求情,却被老汗用马鞭活活勒死了!”
黑暗里的声音骤然停息了,只余下车里虎沉重的喘息。
“最后叫他一声老祖吧。”车里虎深深吸气,拉了拉这个妹妹的手。
苏玛浑身哆嗦了一下。
“喊他!”车里虎大吼。
“老祖!……”黑暗里长久的沉默。
“苏玛……我是你的老祖啊,我是你的老祖……”那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听你阿浑的话,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老祖在这里,过得很好。”
苏玛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她害怕那种平静的柔和的声音,只觉得那话语里面的重量就要把她压毁。
“好了,别了,伯利青汗,”车里虎低声说,“我们不会再见了。”
黑暗中的人很久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车里虎望着洞顶的滴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已经知道了吧?这都是先汗的遗命,他把你这个家族最残酷真实的内幕都告诉了我,就是希望我来替他完成他没来得及完成的那一切,清理掉这个家族最后的血脉传承!”车里虎猛地回过头来,这是苏玛一生中惟一的一次,看见那样态度坚决而强硬的阿浑,“是的,我遵从先汗遗命将你永远囚禁在这里,在这里,你不会感到饥渴和死亡,唯有永恒的孤寂,我把你封禁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当中,为此不惜借助了各方修士甚至大神们的力量!
我很残忍,可是你早已经毁掉了这个家族的未来和一切,我不能让你再毁掉苏玛,她是无辜的!”
他猛地拉着苏玛的手走出了这个大型铜制铁桶棺材当中。
铜门无声地合上,苏玛回头,想着那黑暗中的老祖是否会后悔莫及?
“大汗,我就要死了,不能守护这里很久了。”有个老人在车里虎的身后跪下。
车里虎沉默了一下:“这些年辛苦你了,该换人了,你准备一下,新的人来了,你就离开这里吧。
我封给你一千户部民,你带着他们去东方的草场放牧捕鱼,一辈子不要回来。”
老人低声说:“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只是想求大汗在我死后把我在这里烧了。
我的儿子们都死在战场上,我的女人也死了,封赏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你当年跟着他这个老不死的打了十几年仗,死了还想陪着他么?”车里虎没有回头,“准了。”
他拉着苏玛的手走向山洞外有光的地方。
苏玛回头看时,看见渐渐远去的黑暗里,那个老人恭恭敬敬地叩头在地。
这对不是亲兄妹却比任何人都像兄妹的两人终于沐浴在山洞外的阳光中,车里虎感觉到那种心底最深处升起的疲惫,他捂着自己的脸,慢慢地跪倒下去。
“在你的那些哥哥弟弟们当中,你是惟一一个见过你老祖的人。
他见到了你,也一样的欣慰。阿浑需要你保守这个秘密,还有,永远忘记炎阳之刃的用法,炎阳弯弓你可以留下来,但是炎阳之刃以后永远不要在提起,也不要再用了,就当你根本没有听说过。”
“那刀是太阴的魂魄,它会吸走人的灵魂,把人变成只知道战争与杀戮的恶鬼。
它是寄生先汗家族血脉当中的魔王,这一代它选中了你,苏玛,我的好妹妹啊,在狼群面前,你用魔王的力量救了阿浑……”
苏玛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看见他嘴角拉出的强硬锋利的线条。
“我要从魔王的手里,救我的妹妹!”车里虎语气无比坚决地说。
……
羔羊被高举在空中,它挣扎着,哀叫着。
它滚热的血流淌下来,滴在少女的头顶,把她身上的白衣染红,把按着她头顶的手也染红。
“我的妹妹乌吉延.格凝苏玛,江神乌苏里的仁慈把你降生在我们乌吉延家族当中。
江神赐予你眼睛,让你看得像鹰一样远;江神赐予你双腿,让你奔跑得像猛虎那样快捷;江神赐予你双手,让你举起托起整座乌苏里神山;江神赐予你祝福,让你再无畏惧。
没有越不过去的大山,没有走不出去的风雪,没有破不尽的敌人。即便走到天边,也有神的祝福与你同在。”
车里虎从妹妹的头顶抽回了满是羊血的手。
“从今以后不要用苏玛这个名字了,你是去往关内的客人,要学会关内的礼节和知识,要取一个新的关内名字来。”
“是,阿浑。”
车里虎回头看着自己身后列队的贵族们,就像留里出克叔侄俩当时从乌西台部凯旋归来的那一天,全部的贵族都盛装佩刀,打起了白金边装饰的神鹰大旗。
只不过这次是送古赫苏玛南行进入关内。
“太阳升到天顶你就要出了,临走前要再跟你的阿嫲和养母道个别么?”
苏玛回头,看见那顶织锦的小辇里,母亲格凝素南正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一旁的许多人都在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