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关外最聪明的人,”淳于景德点了点头,“是的,这是心宿十梦之术,十方派的至宝‘十方之镜’。大合萨看穿了,我的幻术也就失败了。”
“可里集!可里集!你……你到底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大合萨喘息着看着车里虎的眼睛,沉默了很久,疲惫地摇了摇头。
淳于景德在火堆里加了一根木枝,“大汗不必问了,大合萨看见的,和大汗上次看见的,必然不是同样的情境。
十方之镜本身虽然是个幻术类加持的至宝,但是它映出的,却是每个人的本心,你心中最恐惧的事情会在镜中映出来。”
“大合萨恐惧的是什么呢?”
大合萨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可以操纵麻痹人五官六感、完全陷人于虚无的心宿幻术。
这是可怕的力量,你确实可以用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可是,你到底想从我们乌吉延部要到什么?你用幻术欺骗了我们,想要我们臣服在你们关内人的脚下么?”
淳于景德摇头:“我们是世界的主人。我们掌握的力量是凡俗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我们可以使死人活过来,更可以使活人死去;我们可以使大地开裂,也可以使雪山融化;我们可以唤来太阳一样的光明,也可以让世界永远沦入黑夜。我们顺应星辰的指引来到这里,把索伦部伟大的未来指点给大君,绝没有任何的诡计…大合萨,虽然你刚才看穿了心宿幻术的本相,但是如果我不终止施术,你能够自己从幻术中解脱出来么?”
大合萨沉思了一刻,摇头:“我虽然看穿了,可是解脱不出来,你那时候可以在幻境中杀了我。
我还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即使看穿了,也还是被你的力量控制,我可以感觉到,是你自己解开了幻术。”
“世上无论什么幻术,只要被看穿了,或是被迷惑的人心智超过施术的人,立刻会自己崩溃,这是不变的术理,但是大合萨看穿了,却解不开我的幻术,这是因为我当时加在大合萨身上的,是两个重叠起来的幻境,大合萨只看穿了一个。”淳于景德起身,退后几步,静静地凝视着车里虎和大合萨。
他忽然举起了手臂,对着天空低低地喝了一声。
一切的星光忽然都消失,头顶还是乌云压着的天空。
大合萨惊讶地站起来四顾,火堆、白狼军和那些黑马武士都在。可是黑马武士身上那种帝王般的威严此时都不见了,他们只是披着关内式样铁铠的护卫而已。
淳于景德深深地鞠躬行礼:“其实当大汗带着人马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走进了我的幻境。
天要下雨了,这样阴沉的天气,不适合我们重要的会面,所以我令星光照耀。
我带的随从都是普通的武士,可是我以幻术使得他们看起来像是太古上神的追随者。
大合萨说得还不全,最伟大的幻术不是封闭一个人的五官六感,而是封闭整个世界的五官六感,也许这样,你才能感觉到真实的存在。”
“向大汗和大合萨告罪,我并没有欺骗的意思,只是希望以我的力量证明,我不是骗子,而是带着伟大力量和使命而来的。”淳于景德竟然单膝跪下,郑重地行礼。
大合萨和车里虎互相望着,大合萨轻轻咽了一口唾液,这才感觉浑身的汗凉了,粘在身上冰得他一哆嗦。
车里虎站起身来:“你刚才说,你们可以使死人活过来,更可以使活人死去?”
“是。”淳于景德回答得毫不迟疑。
“那么,给我看看你们除了幻术,是不是有真正的力量。我的妹妹现在重病,就要死了,淳于先生能够救活她么?”
“这算是大汗信任我们的条件么?”
车里虎沉默不语。
“那好,”淳于景德微微点头,“我愿为了神的使命降低我的身份,在世人面前暴露我的脸,让我们去看看古赫吧。”
深夜,纳日格黎家的帐篷里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被远远地驱逐到外面去,金帐的侍卫武士们把帐篷围成了铁桶,格黎和居雅夫人也没有获准进去,只能远远地看见一行黑衣的队伍在侍卫武士的护卫下急匆匆地踏进了世子的帐篷,跟进去的还有大汗和合萨。
大合萨最后一个进入,帐篷的帘子被紧紧地闭合起来。
那面黑色的长幡被留在了外面,在夜风中呼啦啦地飘个不住。人们远远地望着,其上银绣的星月光辉流动。
“这就是我的妹妹。”车里虎掀开了阿苏勒身上盖着的织锦。
淳于景德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了看自己的随从们。
一名年轻秘道士无声地走出人群,来到床边,他的手指在格凝苏玛的胸口上轻轻按了下去,血色立刻透过绷带透了出来。
年轻人闭上眼睛默立了一会儿,嘴里喃喃地唱诵起来,他的手轻轻按捏着少女的全身,温柔得仿佛是一个纤细婉约的女人弹奏着一张秀丽的古琴。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手指在孩子身上一弹,他直起了身子。
“怎么样?”淳于景德低声问。
“这样的伤,从未见过,”年轻人摇了摇头,“像是有种力量从里面炸开了她全身的皮肤一样,想必血管也裂开了吧?还有她的内脏和筋络……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呢?”
淳于景德看了车里虎一眼。
车里虎摇头。
淳于景德点了点头:“可以救得活么?”
“看来是没有办法了,说她已经死了,也不为过,”年轻人踌躇着,“除非……”
“我们要她活过来!”
“是!”年轻人低头行礼,他忽然郑重地跪了下去,亲吻了淳于景德的鞋子。
淳于景德卷起了衣袖,他的手腕白皙细腻,远不像他的面孔那样沧桑黑瘦。
从人立刻端上了清水,淳于景德把双手在水中蘸了蘸,把水珠弹在年轻人的头顶。
他围绕着床缓缓地踱步,低声地唱颂起来,年轻人随着他一起唱颂,坐在床边握着少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