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虎猛地揭开了帘子。
偌大的帐篷里挤满了人,奴仆们呼喊着递上热水、药膏和绷带,帐篷里弥漫着有些刺鼻的草药气味。床整个的被人围住了,只看见无数的人头在晃动。
“都静下来!”车里虎低低地吼了一声。
帐篷里骤然静了,奴仆们惊恐地跪下,让开了一条通道。
车里虎第一眼看见床上的人时,眼睛瞪得像是要突破眼眶,他猛地抢过去抱住那个人形,浑身已经染满了鲜血。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会这样?”他大吼起来。
少女的整张面孔泛着可怕的赤红色,她的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不住地哆嗦着,惨白的皮肤下,血管像是红色的细蛇一样浮凸出来,不断地搏动着。
她的全身都是血迹,那些血竟然是从她的毛孔里渗出来的,结成大粒大粒的血珠。
居雅夫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下:“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古赫正练着刀,忽然就不行了。”
“去请陆大夫!去请陆大夫!”车里虎大喊,又指着居雅夫人,“你也是会医术的人,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微微扭曲,变得森然可怖。
“陆大夫来了,陆大夫来了!”小仆女急匆匆地进来报。
“快让他进来!”大合萨大喊。
年轻的东陆大夫陆晋元提着随身不离的药袋,蓬头垢面地冲进了帐篷。
一贯从容不迫的陆晋元是山西名医涂金远的学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进来时候还带着一丝不悦,可是一看到床上的少女,神情完全变了。
他扑到床边,几乎是一把推开了车里虎,双手颤抖着,似乎是想去触摸少女,却又不忍打破一件珍宝一样,只悬在少女身上几寸。
“血凝……血凝!”他终于喊了出来,“是血凝啊!”
“血凝?”
“她的全身血脉极旺极盛,血从体内压往体外,济世医典上说‘血露如珠,身如赤炭……”他忽的一顿,看见车里虎的神色猛地变做一片空白。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大合萨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刚才还好好的!”
“我没有说谎,”陆晋元叹息着摇头,“行医的人,一生一世也许都遇不到一个血凝的病人,看到绝世罕见的疾病,本来是医生的喜事,我何苦危言耸听。
血露如珠,身如赤炭你们都已经看见,我现在拨开她的唇齿,你们再看看。”
他上去拨开了少女的唇齿,清清楚楚地暴露出两派乌青色的牙齿。
“怎么……怎么会这样?”大合萨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是中毒了么?”
“错!患有血凝之症的人,极难中毒,她的血脉极盛,轻而易举可以洗去毒性,中了一般的毒物,被蛇咬伤,服用麻药,对她几乎都没有效果…他牙色泛青,是因为精血已经从牙龈渗入牙齿里,淤血太多,是以牙色乌青!”
“那……那现下该怎么办?”车里虎终于回过神来。
“我只有三成把握……”陆晋元计算着,“现在如果不开针放血,一切就太迟了。”
“放血?”
“必须挑开最旺盛的血脉,把血放出来大部分,人才能活下去,但是,”他摇头,“一旦放得不准,就像杀人砍中了动脉一样,血如泉涌,再也无法挽救!”
“我……”车里虎起身,在帐篷里不安地踱步,“到底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害了血凝……”
“以前有过的病例,只说极少数的人,在极度劳累的情况下,会血脉反旺,出现血凝的例子。”
“劳累?”车里虎猛地回头看着众人,“她之前都在干什么?”
“练刀……她一直都不曾停歇过…”居雅夫人的声音颤抖。
仿佛被雷电轰击在头顶,车里虎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无力地坐在床边。
“再不决定,把握就越来越小!”陆晋元已经从药袋里取出了银针。
车里虎抓住了他的衣襟:“大夫,请你务必要救下我的这个妹妹!”
他猛地抱住了少女:“放血是么?我见过的,我来抱着她,陆大夫你下针!”
“好!”
陆晋元取出的金针粗长,其中带着空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针定在少女的眉心,再吸一口气,双手缓缓地一齐推了出去。
一根银针,在他手里推出去像是武士的刀剑。
针刺入眉心,一股飙射的血珠从银针中的空洞里射出,直射在陆晋元的眼睛里。他受不了那股疼痛,大喊一声倒退出去。
车里虎忽然就抱不住怀中的少女了。
谁也不敢相信,濒危的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色变得赤红一片,仿佛恶鬼一样,挥舞双臂荡开周围的人,像是一道赤红色的电一样,冲向了帐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