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砍!斩!”
空气中犀利的鞭声炸开,三丈长的绞皮鞭子轮次抽打在四个方位的木桩上,格凝苏玛拖着那柄犀利的纹铁牙刀,喘息着突进退后,依着吼声劈斩那些木桩。
木桩上都伸出突兀的铁枝,他的刀每一击都要避开那些铁枝劈斩进去,在木桩上留下一道痕迹。
格黎拄着刀剑坐在背后的土坡上,三丈长的软鞭子在他手里像是个活物,每一击都不走空。
他小时候牧羊时就靠了这个本事,远远地用响鞭惊住想离群的羊,自己却踞坐在马背上丝毫不动弹。当时还只是老汗幼子的乌吉延远远看见了,赞叹着说,像是带着几千个勇士的将军。
格黎的呼喝越来越快,手里的鞭子幻化成一片影子,渐渐地他不再指点攻杀的手法,紧紧抿着嘴唇挥鞭,无数的鞭子声在周围响成了一片。
看着格凝苏玛不断喘息着,跌跌撞撞地拖着刀冲向下一个目标,他却没有停下的表示,每当格凝苏玛挥刀错了一次,长鞭就连续地打在她错过了的木桩上,勒令她奔过去补上一刀。
如果不是有马符咒和狗符咒在维持着格凝苏玛的日常行动,恐怕这时候,格凝苏玛根本就不能下床行动。
居雅夫人捧着新衣,跟在格黎后面站着,看着丈夫铁铸一般的面容,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
格凝苏玛喘息着扑前,一记重击劈杀在木桩的正顶,鞭声已经响在了右后,她这时候却再也守不住平衡,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以腰劲带动旋转,一刀平斩在木桩的中间,却没有避开铁枝,刀几乎被震得脱手。
她觉得浑身像是灌满了铅,沉甸甸的眩晕就要把她压倒,前后左右无数声鞭响一起炸开,他旋转着感到茫然一片,隐约中那些木桩都像是真的敌人,紧紧围绕着自己。
像是有刀光在闪,笑声在回荡,又听见马蹄声狂风一样扑来。
“古赫!快停下来!”居雅夫人的喊声像是无比的遥远。
她跪在草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急剧地喘息着,舌头干得像是要裂开,她努力吞了一口唾液,唾液粘得像是胶,心脏在胸膛里狂跳着。
这时候,她用力按着心口,这是从小带出来的疾病,每当劳累的时候,那种紊乱的心跳简直像是要把她从头顶到脚后跟整个震成两半,又像是有人在里面狠狠捶着她的心房。
居雅夫人奔上去扶住了她,看见她此刻,美丽的脸庞上泛着异样的血红,胸口起伏得令人惊惧。
“错了!”格黎大步上前,扯开了居雅夫人,“刚才那一刀,你该用的是逆雷击!我告诉过你不止一次,雷之后若是右后有敌人,应对的手法绝不是左中平!你仔细看看,你退步挥刀,这一转身,大半的力量都耗在转身上,就算你的左中平砍中了敌人,又有什么力量劈开敌人的甲胄?”
“是!”格凝苏玛拄着刀,喘息着又站了起来。
木犁以鞭柄不断地敲打着方才的木桩,格凝苏玛双手举起刀,一双白皙的玉手不住地颤抖。
她脚步虚浮着,侧身,刀光从下面转起,逆劈在木桩上,牙刀发出嗡嗡的震鸣,她整个人都被反力推了出去。
“这不算逆雷击!”格黎抛去了鞭子,“那就再练五百次逆雷击!”
他一手收起胡笳,一手扯住居雅夫人向帐篷走去。
年少的古赫孤零零地站在夕阳里,头发全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她旋即用丝绳简单绑好了头发,默默地看着西边的落日。
格黎走出几十步,听着那单调的劈砍声又响了起来,他手指在胡笳上拨拉了几下,没有回头。
“格黎,你都让古赫这么练了一天了,没完了么?”
路过最近的帐篷时,大合萨干瘦的老脸从帘子后面探出来,有些凶恶地喊着。
格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祖上哪家的孩子不是这么练出来的?她几个哥哥七岁时喝的奶里就搀了烈酒,一下午就可以砍断四根木桩,我小时候练刀,冬天满手的血泡都结上冰,也不敢偷懒…不逼着古赫练一练,将来遇到什么危险,就是站着被人活劈的木桩,现在这样,已经是轻的了。”
说实话,格凝苏玛和莫弈于兄弟几个这也算是另类的“嫡庶之分”了,莫弈于兄弟几个先出生,却都是别部女子生的,而格凝苏玛,是苏丽尔格凝素南唯一的骨血,如今几个哥哥都没了…她若是不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将来车里虎能放心让她跟着甄应辂离开吗?
这其中,甄应辂也没有提出反对,只是安安静静将马符咒和狗符咒佩戴在格凝苏玛身上,表示自己不会掺和,所以现在人都很少出来了,顶多也就找点草药回来给格凝苏玛洗药浴,恢复一下一天缺失的体力,然后第二天又继续…
“你这头老蛮牛,古赫才十五岁,能跟你比么?”
阿摩稚努力扯着他的袖子,可是老头子完全不理会这些。
“上了阵,是奴隶还是先汗的嫡系血脉,有什么区别?”格黎声音硬得像是铁石,“日逐汗命我教导古赫刀术,大合萨懂刀术么?”
他扯着回望的居雅夫人,头也不回地去了。
老头子恶狠狠地瞅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在草里:“一辈子都是个放羊的死木头!”
他跺跺脚噔噔噔地回了帐篷,坐在木柜上猛喝了一口烈酒,还是透过掀开的一块羊毡看着远处挥刀劈杀的格凝苏玛,缩了缩脑袋。
微风起了,帐篷里没生火盆,却像是提前步入了冬天一般,空气当中隐隐的有点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