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赫的事情?”阿摩稚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关于格凝苏玛的事情。
老女奴有些犹豫,嘴唇嚅动了半天:“都是听别人瞎说,说这位古赫是不祥之人呐。”
“不祥?”
“小合萨,我们不懂天神的旨意,你是懂的,人真的有命星这回事么?”
阿摩稚沉吟了一下:“星命是星相里面最复杂的东西,我还没学到那么深。
不过听老合萨和大合萨说过,要推算人的命运,需要计算几十颗几百颗星的轨迹,就算这样,往往也都算不准。单凭一颗命星推断人的命运……我想是没有的吧。”
“可是他们说……”
老女奴的脸色忽然变了,把布手巾塞回围腰里面,低头端起盛着獭肉的铜盆去洗刷了。
阿摩稚抬眼看见大合萨双手抄在袖子里,和东珠夫人格敏帖儿一起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那座帐篷是给古赫用来休息的,阿摩稚听说以前古赫不会住在帐篷里,而是整日里和那位巴图鲁形影不离,对方在哪,她就在哪。
“大合萨不妨先吃些东西吧,”格敏帖儿的神色有些忧郁,“有巴图鲁在她身边待着,相信她的心病,很快就会好起来。”
“嗯。”大合萨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清瘦老汉,此刻双臂抱紧,佝偻着点点头。
他一惯是这个模样,和平日里那些放羊赶猪的索伦部民也没什么差别,全然不讲什么体面形象。
不过阿摩稚觉得他有点心事,目光低垂着心不在焉。
“阿摩稚,走,去吃夫人准备的手抓肉了。”老头子过来拍了拍阿摩稚的肩膀。
阿摩稚应了一声,转身的瞬间,看见忙活的女奴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他们三人的背影。
他愣了一下,觉得那些目光如此陌生,全然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些朴实善良的女人。
老头子察觉到他的走神,随着他扭头去看,女奴们又一起低下头去忙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摩稚的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喷香的獭子肉盛在小铜盆里呈了上来,老远就闻见辛辣的香气。
阿摩稚搓着手掌,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老头子不轻不重地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饿死的小鬼,看见吃的就这样,将来怎么接替我去做大合萨?”
阿摩稚已经没精力管这些了。
做好的手抓獭子肉垫在黑麦饭上,红白相间,细细地抹了胡椒和大盐粒子,上面还洒了清香的野菜。一层汪汪的獭子油盖在黑麦饭上,有股腊肉的油香,一点不带膻腥。
他大把地抓起来往嘴里塞,几乎咬到自己的手指。
老头子歪嘴笑着看他,却没有吃肉,只是时不时地喝上一口部族里产的烈酒,如今车里虎忙前忙后的,只有东珠夫人在旁边缝着羔羊皮筒子陪同。
阿摩稚吃了几口,舔着手上的油,看看东珠夫人,又看了看大合萨。
“我的合黎(丈夫)说,若是古赫没救了,就要让她搬出去住…”东珠夫人就着桌上的油擦了擦针,低着头继续缝纫。
“因为那些败军之将之前所说的那些鬼话?”老头子脸色阴阴地发问。
“嗯。”
“砰”的一声,老头子重重地把酒罐子砸在小桌上,“车里虎自己是什么?当年被老汗捡回来的时候,不就是一个孤儿?千人踩、万人踏,一辈子放羊不能翻身的命!连马毛都摸不到一根,还上阵打仗?现在自己找回血脉了,做了副汗了,是个贵族了,能带兵了,倒有这个架子了!”
当年车里虎就是惹祸精的代名词,不是今天点着了谁家用来过冬的柴火,就是明天去抓了谁家的牛羊烤了吃…那叫一个人见人嫌,不是乌吉延老汗保着他,早就被人打死了事了…如今车里虎翅膀硬了,倒开始想着打自己的小算盘了。
格凝苏玛并不是他的亲妹妹,他只是看在甄应辂的面子上才照顾一二,毕竟甄应辂帮助他稳定了副汗的位置,如今麾下更有了上万人的骑军做自己的护卫,在关外,一个索伦部族若是有这样的实力,想不膨胀都难。
阿摩稚知道老头子和车里虎之间很熟,却从没听过他把以前的这些旧事都扯出来说。
格敏帖儿闻言低低叹了口气,只是缝纫并不抬头。
“格凝苏玛是我母亲当年亲自接生下来的,老汗当年要我母亲当古赫的姆玛(养母),合黎面上不会去真的说什么…不过连他都这么想,再加上下面议论纷纷的,对古赫总是不好。”
“什么古赫?如今也还是个孩子!车里虎动了这个心思,是不是他收留的那些败者库尔(幕僚)的主意?”
“如今那几个叛逃的合答都成了刀下鬼,合黎倒是真的不在乎这个,他主要是在乎那位巴图鲁的态度…”
“哼,是在乎那些帮过他的人罢…?”老头子鼻子里狠狠地哼出一声,扭过头去不言语了。
帐篷帘子被人猛地挑开,几个仆奴进来跪下了:“大合萨,夫人,古赫在巴图鲁的救治之下醒来了!”
大合萨这时候猛地跳了起来,像是屁股下面着了火。
东珠夫人也疾步跟了出去,阿摩稚恋恋地抓了一块獭子肉含着,追上了两人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