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日就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那里原打发人来请贾母王夫人的,王夫人见贾母不自在,也便不去了。
倒是薛姨妈同凤姐儿并贾家几个姊妹,宝钗,宝玉一齐都去了,至晚方回。
可巧王夫人见贾环从明月庄里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唪诵唪诵。
那贾环正在王夫人炕上坐着,命人点灯,拿腔作势的抄写。
一时又叫彩云倒杯茶来,一时又叫丫鬟来剪剪蜡影。
众丫环们素日厌恶他,都不答理,只有彩霞还和他合得来,倒了一钟茶来递与他,贾环嬉笑一声,一边喝茶一边同彩霞说些悄悄话。
因见王夫人和人说话儿,她便悄悄的向贾环说道:“你安些分罢,何苦弄得这个厌那个厌的。”
贾环却哈哈一笑道:“好姐姐,你等着吧,我早晚把你讨了来做姨娘。”
彩霞闻言,又羞又喜,悄悄地亲了贾环一口,贾环自是美得不行,也不枉他在明月庄学了大半年的“泡妞技巧”和“形象设计”。
彩霞是个好丫头,本来就对他有意思,贾环对这方面倒是学得挺明白,此刻当然是巴不得要趁热打铁。
两人正说着,只见凤姐来了,拜见过王夫人。
王夫人便一长一短的问他,今儿是那几位堂客,戏文好歹,酒席如何等语。
说了不多几句话,贾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
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
王夫人道:“我的儿,你这又是吃多了酒,脸上滚热的……你还只是揉搓,一会闹上酒来。还不在那里静静的倒一会子呢。”说着,便叫人拿个枕头来。
宝玉听说便下来,在王夫人身后倒下,又叫彩霞来替他拍着。
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
宝玉便拉他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他的手,彩霞夺手不肯,便说:“再闹,我就嚷了。”
二人正闹着,原来贾环在一旁听得见,素日里对宝玉的行径很是不齿,如今见他居然跟自己看中的“马子”闹起来了,
今见相离甚近,拿起烛台将那烧红的蜡油,对着宝玉的脸便是一拨,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
连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蜡油。
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贾环却不以为意,一门心思护着彩霞,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打了宝二哥”…把彩霞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凤姐三步两步的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赵姨娘素日虽然常怀嫉妒之心,不忿凤姐宝玉两个,也不敢露出来,如今贾环又生了事,受这场恶气,不但吞声承受,而且还要走去替宝玉收拾。
只见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幸而眼睛竟没动。
王夫人看了,又是心疼,又怕明日贾母问怎么回答,急得又把赵姨娘数落一顿。
然后又安慰了宝玉一回,又命取败毒消肿药来敷上。
宝玉道:“有些疼,还不妨事。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凤姐笑道:“便说是自己烫的,也要骂人为什么不小心看着,叫你烫了!横竖有一场气生的,到明儿凭你怎么说去罢。”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宝玉回房去后,袭人等见了,都慌得了不得。
薛宝钗等人见宝玉出了一天门,就觉闷闷的,没个可说话的人。
至晚正打发人来问了两三遍回来不曾,这遍方才回来,又偏生烫了。
众女便赶着来瞧,只见宝玉正拿镜子照呢,左边脸上满满的敷了一脸的药。
史湘云只当烫得十分利害,忙上来问怎么烫了,要瞧瞧。
宝玉见他来了,忙把脸遮着,摇手叫他出去,不肯叫姐妹们看见。
史湘云等人自己也知道自己也有这件癖性,知道宝玉的心内怕她们嫌脏,因笑道:“爱哥哥,我瞧瞧烫了那里了,有什么可遮着藏着的。”一面说一面就凑上来,强搬着脖子瞧了一瞧,问他疼的怎么样。
宝玉道:“也不很疼,养一两日就好了。”史湘云便坐了一回,安慰了这位二哥哥一番,这才回房去了。
一宿无话。
次日,等贾宝玉见了贾母,虽然自己承认是自己烫的,不与别人相干,却也免不得把那贾母和跟从的人骂一顿。
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国府来请安。
见了宝玉,唬一大跳,问起原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回,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
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
再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
贾母道:“倒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马道婆道:“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
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贾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的。”
马道婆听如此说,便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象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
那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贾母听了,点头思忖。
马道婆又道:“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不妨,若是象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
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贾母说:“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
贾母又命人来吩咐:“以后大凡宝玉出门的日子,拿几串钱交给他的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穷苦人好舍。”
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甄应辂和黛玉顿时明白了,看来这背后是有马道婆的算计啊。
那么马道婆又是受谁指使的呢?
“咱们现在的重点,就是去阻止赵姨娘被马道婆忽悠着去干些糊涂事,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往那边赶吧。”甄应辂说。
“理当如此。”黛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