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神京城。
“皇上,大喜,大喜啊!苗疆之乱告平,苗疆之乱告平啦!”高阿那亲掩饰不住眼中的喜意,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了,第一时间就跑来跟裕隆帝汇报最新情况。
苗疆平叛改流成功,裕隆帝的一颗心彻底松了下来。
这件事整整拖了七年之久,耗用国库上千万两银饷,累得天正帝几次犯心疼病都没有办成。
裕隆帝登基还不到一年,就顺顺当当地办下来,心里这份高兴自不待言。
自从皇庄一行以后,裕隆帝清楚地洞悉了民间矛盾已经是迫在眉睫的必要问题,遂下旨普免全国钱粮。
这项国策执行之后,接踵报来两江大熟,湖广麦稻大熟,山东、山西棉麦丰收……纷至沓来都是好消息,盈耳不绝的是士民的颂圣之声。
裕隆帝于是又传旨大赦天下,“除谋逆、奸盗致死人命者,一律减等发落”。
“皇上,”高阿那亲随侍在辂车里,见裕隆帝去时兴致勃勃,回来路上却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您好象不欢喜?”
裕隆帝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不欢喜,是有心事。”又顿了一下才道:“你是世代勋戚了…天熙初年时,你的父亲高阿那隆就是四位辅政大臣里的。
你又侍候了先帝和朕,你说说,为什么我朝有三个祖帝?”
高阿那亲是个十分谨密的人,听见裕隆帝问话,没有立即回奏,想了一会才道:“太祖是创世之祖,世祖是立国之祖,圣祖是开业之主祖。”
“说得好。”裕隆帝点头道,“其实朕最宾服的是圣祖…这话说过不止一次了。
创世立国、干戈杀伐固然不易,但一个皇帝若能寓开创于守成之中,蜕去享受祖宗遗泽的窝臼,其实更难!
先帝在位一十三年,焚膏继昝勤政求治,他何尝不想做出超迈先祖的业绩?
可惜在位只有十三年…朕今年二十六岁。
天若假朕天年,朕必不肯拂了天意,虽不敢望作‘祖’,但为后世高高地立一守业之‘宗’,大约还是做得到的。”
高阿那亲听着这发自肺腑的知心之言,心里一阵感动,忙道:“皇上仁德之言必定上动天听…”
“裕隆之号,正应了星算书中天命,皇上福寿绵绵,至少有一甲子呢…”
辂车轻微晃动了一下,裕隆帝的目光,直盯盯望着前面的黄土道,喃喃说道:“一甲子,六十年……六十年能做成许多事呐。
但愿你今儿解的是书中的真意——圣祖他老人家坐了六十一年的天下,朕有六十年也足够了。
不过,如今离盛世还早…你好生努力,跟着朕做这一番事业。”
高阿那亲心里顿时一阵激动,还要说话时,辂车已停在西华门外,早有太监推过轮梯,君臣二人先后徐步下车。
此时已是中夏季节,骄阳仍旧炽烈,却也有一阵轻柔的西风裹着凉意掠过,吹得人浑身清爽,裕隆帝一眼就瞧见了河南总督马宝国站在一大群候见官员中,低声对高阿那亲说了句什么,向众人只一颔首便进了大内。
高阿那亲便径直走过去,对孙宝国道:“皇上有旨,你现在就进去罢。”
“是,臣领旨!”
马宝国是和山西巡抚额吉善、四川巡抚陈师夏同时奉诏进京述职的。
没想到皇帝会最先单独召见自己,忙不迭叩头起身随着高阿那亲进来。
经过宰机处时和抱着一叠文书的老乡胡立恰好遇见,马宝国也不及与他叙话,只说了句:“我住在我侄儿家,胡老夫子有空去走走,大约在京还要逗留几日”,便匆匆赶往养心殿。
在殿口报了职名,便见洪恩山挑帘说道:“马宝国觐见。”
“朕先叫你进来,是为解决河南灾荒以及垦荒的事。”裕隆帝坐在东暖阁的茶几旁,看着马宝国行了礼,呷着茶说道:“朕几次详核河南报来垦荒田亩,时多时少,是什么缘故?”
马宝国忙道:“回皇上话,臣接任总督时,前任总督王士演实报垦田亩数是六十九万五千零四十四亩。
皇上屡降严旨,切责河南虚报垦荒亩数。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所有司官都下了县,切实查明,现有实数是三十八万三千四百零一亩。历次报数不准,是因为黄河时时决溃,黄水过后重新再垦,因而时多时少。
求皇上圣鉴,臣任上所报亩数是不敢欺隐的。”裕隆帝见他紧张得满头是汗,笑道:“你这次恐怕是少说了亩数……是么?”
马宝国用手指头抹了一下眼角的汗水,说道:“这是各地衙门汇总来的数目。少报没有,少报多少亩,臣不敢妄言。”
“你起来坐着说话。”裕隆帝笑着指指木杌子,说道:“朕要告诉你的是,垦荒是不错的,何时有旨意批你垦荒垦错了?你们三任总督,从田文镜到你,从心地说,毛病在一味揣摩上头的意思,无论宽严,都没有根据。
田文镜垦出一亩荒,恨不得报两亩,以为‘多多益善’,明明生荒长的庄稼不成模样,还要暴敛钱粮,生恐丢了‘模范总督’的虚名,你如今又来揣摩朕,所以翻了个烧饼,有两亩宁肯报一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