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向一个希愣柱(圆顶的大账)跑,那座希愣柱在一众窝棚里鹤立鸡群,是最高大的。
窝棚里的一角,地上垫着厚厚松毛,松毛上面铺着鹿皮、堪达罕皮、狍子皮,这就是索伦人的床铺,床铺上躺着一位约莫四十左右的汉子,汉子旁边有三个女人,一位三十出头,是车里虎的母亲乌延合腊安,一人是格凝苏玛,还有一位自然是布青娅,面上都是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样。
那汉子就是乌吉延,如今却是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车里虎心里一凛,三两步扑了上去,随即跪在乌吉延的面前,只见自己阿玛胳膊上、大腿上的鹿皮都被划开了,粗粗包扎的地方仍不断有血液渗出,车里虎一见大叫道:“额尼(母亲),将白布取出来!”
按照索伦人的传统,作为儿子的车里虎就要亲自将父亲下葬,哪怕眼前的乌吉延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也一样要这么做。
“不用了”,乌吉延突然睁开了眼睛,声音很虚弱,眼神也有些迷离,他一把抓住车里虎的手,“你们都出去吧,哦…这位关内的巴图鲁可以留下来旁听。”
围在乌吉延身边的众女都有些诧异,不过还是遵从他的意思出去了,希愣柱靠近东边的地方有用两层堪达罕(驼鹿)的皮毛做成的门帘,等四人挑帘子出去了,乌吉延才长叹一口气:“我那几个逆子,现在都带着各自的部众逃了,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让他们跑进黑水(黑龙江)流域,不然那边的将军一定会处理掉他们的…”乌吉延终究还是没有下死命令。
“车里虎,你是个好孩子,是时候告诉你一切了…你将那个木箱子拖出来罢…”
箱子就在“床铺”里头,车里虎依言将那个木箱子抱了出来。
“打开”,估计是由于失血过多,乌吉延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车里虎依言打开了,一见到箱子里的物件儿,他心里也是异常激动。
那是一个用黄色锦缎、狐皮做成的包裹,包裹上还放着一件银饰,见到这些东西,他的心思一下飞到了那个阴冷的早晨。
“这东西是我年轻时在乌延林当中捡到的,当时你就被包在里面,只是快要冻僵了…”
车里虎的表情逐渐变得不自然了起来,关于他还在襁褓时期或者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不过等他慢慢长大之后才从旁人嘴里知晓了一些大概。
“二十二年前……”,乌吉延开始讲述了,声音微弱,还不时发出咳嗽的声音。
“……,那契丹龙骧将军叫做白义,是游历于尼布楚、赤塔、乌德柏兴一带的契丹安达,手下有五百铁骑相随,我当年被部族赶出来的时候,是他救了我,教了我很多东西…听说他的人马至今还驻扎在辽阳,在土默特人的大板笙、喀尔喀三部王旗所在的地方都有他的据点和货栈,那几年他经常带着他新娶的妻子一起行动,那女人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乌德柏兴就是后世的乌兰乌德,安达也就是上门行商、与索伦人交换物资之人,也可以当护卫队来看待。
“夫妻两人都喜欢骑马游历周边,草原上的人都很羡慕,称白义安达为‘乌恩努克’,意思是‘勇敢的刀刃’”,称他的小妾为‘扎哈比赤’,意思是‘有勇有谋’”
“……”
“乌恩努克死了,扎哈比赤却不知所踪,除了那两个蒙古阿哈,白义安达的身边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契丹人,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听说也姓白,除了几个大的部族首领需要的货品押运时会让白义亲自出马,日常的行商贸易都是此人来完成的,不过当时这人也不在…”
“难道是?”车里虎心里一紧。
“你从小就是是典型的契丹人模样,浑不似草原上、林子里的百姓那样面目扁平,我本来给你给起了‘巴彦图尔’的名字,不过左邻右舍看你这个模样,都叫你‘车里虎’,意思是不像这里的人,慢慢地,‘车里虎’便成了你正式的名字。”
“这把长生锁便是你爹娘留下来的,你留着,你若是愿意的话,就是我乌吉延部的下一任哈拉达,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回去关外,寻找你的族人投靠…”
“阿玛……”
车里虎带着哭腔扑在乌吉延的身上:“别说了,甄兄弟就在这里,他一定有办法的!”
乌吉延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才说:“不用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大腿上被枪头扎了一个窟窿,血怎么都止不住,长生天在召唤我,这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