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应淳挣脱兄长的怀抱,走上前,直直的看着盒子,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口。
门房哆嗦着手,把盒子打开,一根沾着血迹的吊坠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甄辂艰难的偏头,看向甄应淳。
甄应淳整个人直直的看着,双目无神,恍若失了魂魄一般。
这是母亲从小就佩戴在她们姊妹俩身上的物件,说是将来等姊妹俩出嫁了才好让情郎替她们摘下来的……此刻却以这种血腥的景象出现在了这里,这么说来,三妹很可能已经……被灭口了?
甄辂连忙扶住了她,甄应淳侧头看了看兄长,神情里没有一丝波动。
甄辂心里泛起疼痛,对门子说道:“把盒子都收了罢。”甄辂声音低沉。
门子赶忙把盒子合上,甄辂扶着甄应淳就要带她回屋,今天的刺激,对她这个姐姐而言,太大了。
“大人,有人……”一个人跑了进来。
“闭嘴!”那人还没说完,甄辂猛地转身呵止他。
见他手上没有盒子,甄辂一直紧捏的手心微微松了松,“什么事?”他声音低哑的开口。
“有人送了封信过来,指明要交到大人您手上。”小厮显然被院里的气氛吓到,咽了咽唾沫,小声道。
看着小厮手里的信,甄辂手指握了握,他们又要玩什么花样。
拆开信,甄辂快速阅览之后,面色平稳了不少,随后他放下手。
“盒子里不是三妹的东西,是一个姑娘的传家宝。”
甄辂看着甄应淳,说道。
相比于甄辂这边的紧张刺激,神京城中的政治局势要比甄辂还严肃上几分。
天正十三年,对天正帝陈胤真来说是“诸事不顺”的一年,先是民间白莲势力再度抬头,各地传教,唯独湖广一地要稍好一些,结果在二月西北地区又爆发旱灾,连着两月不下雨,如今颗粒无收,忙着赈灾的同时还要主持朝政。
三月,为了祈禳风调雨顺,天正帝亲耕耤田,沐浴净身,
四月,《青圣祖文集》刊成,颁赐廷臣。
五月,古州苗民开始叛乱,天正帝命果亲王陈允礼、皇四子陈弘立、皇五子臣弘昼、内阁大学士鄂尔泰、军机处行在张廷玉等督办苗疆事务。
如今苗民叛乱已过半年有余,尚未平定,天正帝自身健康也每况愈下,如今竟只能在园林当中静养,内外政务被托付给张廷玉,李卫,刘统勋等心腹大臣手中,同时让四皇子和五皇子也进宫辅政……
说起这场叛乱那也是早有伏笔,早在天正四年至九年,朝廷剿抚兼施,收复黔省苗民4万户,辟地二三千里,几当贵州全省之半。
该地区由“无君上,不相统属”到设官建治,显然是一种制度上的彻底颠覆。
但是官军驻扎该地后,修城、建署、筑碉、开驿等,大量无偿役使苗民,加之繁重的赋税和各种名目的摊派,给苗民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苗民不堪忍受残酷的盘剥和压迫,反抗情绪日益高涨。
天正十二年七月,黎平人包利到苗疆腹地古州,以“苗王出世”相号召,大造反青舆论。
天正十三年二月,官吏滥征钱粮,古州地区的八妹、高表等寨苗民蜂起反抗。
包利乘机聚集2万余苗众,于二月二十六日围攻古州城北之王岭汛地。古州总兵研勋率兵前往镇压,苗众溃散。
包利收集余众,北移至清江、台拱(今贵州台江)地区,从者复至2万。
该地官吏告急,远在贵阳的贵州巡抚元展成、提督哈元生令古州、清江(今剑河)各派数百兵丁前往弹压。
至三月二十一日,包利率众包围台拱番招坉汛城,元展成仓促调附近各营汛驻兵共5000人,前往解围。途中反被包利军包围。
四月,提督哈元生亲自领兵300人,前来督师,行至清平(今黄平南)杨老驿,始知情况严重,畏惧不前。
包利等探知官军驻防兵大半已移戍西北,各城守备空虚,便乘机发起攻势。
五月初至六月中旬,苗众先后攻占凯里、重安堡(今黄平南)、黄平、岩门(黄平与凯里间)、清平、余庆等州县司驿,逼近镇远、思州(今岑巩)等府。
天正帝谕令果亲王陈允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等十余人组成办理苗疆事务大臣会议,开始筹划用兵事宜。
并于六月间急调云南、四川、湖南、湖北、广东、广西6省驻军会剿。
授哈元生为扬威将军,统领贵州、云南、四川清军万余人,由清水江上游进攻;任命湖广提督董芳为副将军,统领湖南、湖北、广东、广西清军万余人,由清水江下游进兵。
七月,天正帝又命刑部尚书张昭为抚定苗疆大臣,前往督师,兼理后勤。
在调集各省驻军之时,云贵总督尹继善已遣云南本地驻军两千人,星夜赴援,湖南、广西驻军亦相继开到。
起义苗众见官军云集,便弃城回寨。哈元生为打通云南官军东来之路,先进军凯里,又合攻重安堡。
苗众回寨后,乘各地营汛兵力空虚,攻围营汛,阻截运道。
于是,台拱、清江、丹江(今雷山北)、八寨(今丹寨)清军诸营同时告急。
而八寨协副将军冯茂诱杀已降苗众600余人,更加引起苗民剧烈反抗,以致起义蔓延到更大范围的州县当中。
此时,清军将领哈元生与湖广提督董芳发生内讧,结果大兵云集数月,旷久无功……
“主子,甄御史的三妹子在万州府被五皇子的死士给擒住了,要不要……?”戴权恭恭敬敬地看着天正帝,汇报了甄辂此时面临的情况。
“老五竟还有这等闲暇养门客吗?务必让他把人完完整整地交出去,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因小失大?”天正帝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老五这是等不及了吗?这么迫切地想给自己制造麻烦……
“另外,这是甄御史上奏的折子,奴婢已看了一道,觉得事情很大,特意拿来向主子请示。”
“咳咳……呈上来罢。”天正帝轻咳一声。
戴权呈上折子,天正帝细细一看,多日郁结的心情忽然舒服了许多,看到最后,素日里不苟言笑的帝王居然难得地笑了一回。
“这个混小子,改名换姓了不说,如今竟还在奏折里央求布政使的官位,戴权,你说有多少年没有臣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朕提条件了?”
“回主子的话,上一个这么跟主子提条件的,是……年氏家族。”戴权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说道。
年氏家族在天正帝眼里算是个禁词,年氏的女儿模样生得好,做了天正帝的贵妃,她哥哥也曾经做过抚远大将军,与岳钟琪一道平定青海蒙古之乱,但是后来……天正帝把这个人从朝堂上抹去了。
如今甄辂竟然在自己写的奏折里公然向皇帝要官职,这做派像极了当年的年氏家族,戴权之所以犹豫了些许,也是怕主子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若是换个人来,朕必然是不会答应的,但是这小子在折子里也提到了,他的暗子找到了浑天教活动的总舵,就在重庆府地区……如今手里缺乏训练有素的兵马,只等一个调兵之机,便可将其一网打尽……看在这份上,朕倒是可以宽恕一回,如今民间白莲势力众多,任何一个教派都不好除去,这小子却摸准了浑天教的软肋,既如此,朕是合该通融一回的。”天正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是心里却是很满意的,这些年算计别人,被别人算计的情况太多了,突然碰见个直肠子,说话做事都不藏着掖着,对帝王来说这不就是难能可贵吗?
“戴权,你去御林军挑选三千人赶往川东,助他成事,另外,迈柱的请婚折子稍后也一并呈上来,朕批了,且看看这小子能做到哪一步,若是不能让朝廷满意,再治他的罪也不迟。”天正帝吩咐道。
“是,主子。”戴权躬身退了下去,以他多年侍奉天家的经验来看,甄辂此举已然博得了天正帝的支持与信赖,天正帝从潜邸到登基算计了几十年,一生所求不过就是四个字:去伪存真。
这位帝王一向喜爱那些做事利索,性格真实的人臣,不拘身份,一概重用,看天正帝这架势,甄辂这个年轻人,想必很快就能得到重用了,甚至单凭他在湖广高效治理的政绩就足够他封一个高官了,做不成布政使也能做个按察使,甚至再不客气一点说,他做个巡抚都绰绰有余了,那样正好遂了迈柱那个老家伙的心愿,老家伙眼光还挺毒的,第一时间就用闺女把这个小子绑住了,甚至不惜嫁女兼祧也要把甄辂笼络住,可见对方是很看重甄辂的才能的,甚至折子里都不忘给甄辂这个未来女婿说几句好话。
这样未来炙手可热的红人,自己可不能搞得罪了啊,得想个办法结交一下这个年轻人才行,戴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羹尧啊羹尧,你若是还在,朕兴许还能更欣慰些罢?如今朝堂里都是些不干净的臣子,能像你那样发狠让朕处置自己的臣子着实再也见不到了,不过朕现在又看见了一个敢担事不怕死的年轻人,你要是还活着,想必会和他有很多话说,朕这一生,欠你们兄妹的情有些多了……或许,朕很快就会来找你们叙旧了罢,咳咳咳……”天正帝看向西面,猛烈地咳嗽了一声,拿丝帕掩住口鼻,片刻后,上边已满是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