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打在周边的青石小路上，一点一滴，晕开了暗青色的花纹，渗入凹凸不平的石头上，顺势流入周边的干涩的土地。</p>

这曾经花满和肥的金陵干涸了许久土地，汲取着这淅淅细雨带来的舒润，弥漫在四周的悲伤逐渐蔓延，怀里的人儿悲伤地泣诉。</p>

娥皇仰起头，一滴雨正好低到眼皮上，顺着修长精致的眼角流到眼里，又和着温热的晶莹慢慢的流淌，流到嘴里，咸咸的苦涩。</p>

她还记得她蹦蹦跳跳的到了他的书房，他看着她因为看见提子的欣喜而大笑不已，宠溺至极。</p>

他看着她被别人欺负冤枉，而大怒呵斥，极尽保护。</p>

他看着她主动澄清事实，辩解是非，而欣喜安慰，还有淡淡的愧疚。</p>

他看着“她”出嫁，而满心悔意，心痛难忍。</p>

娥皇恨过他，恨过这个父亲，为何要执意把她嫁给李煜。</p>

为何在自己身陷囹圄的时候，不出面维护指正。</p>

为何要和外人一起，只为了虚名嫁错女儿。</p>

为何这么久了，贵妃册封大典上，他明明认出了她，却不相认。</p>

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大了，怀里的女英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来，不知在耳边急急的说着什么，拉着她向着不远处拽去，大声喊着宫人。</p>

蓦然感到头顶上一阵安静，窸窸窣窣的打在昏黄的油纸伞上，抬眼一看，熟悉的面庞，可望不可即的深眸。</p>

娥皇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出口的确是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p>

用尽力气转身，这是她第四次推开他，第一次是见到李煜娶了红缨，心里满是不甘心，生生推开了他奔向宫墙；</p>

第二次是在天牢门口，城墙之外，为了让他躲开致命的一箭，她飞奔着推开他，从此愿为君结，尹华浓始；</p>

第三次，她想要报仇，想要报复，想要所有人和自己一样不痛快，想要因为诺儿了结此生，所以她推开了他，再次涅槃重生。</p>

这一次，看着他同样惊伤的眸子，她又推开了他，不是因为狼狈，而是因为赵逸，你骗我多久，我信你多久。</p>

每次宁香进宫都会戴上一个五彩的荷包，袖珍小巧，上面绣了一支浅淡的蔷薇，那是他同她的约定，若是出了事，便设法换上黑暗色的荷包。</p>

宁香并不知情，只是当初救出她的人，是赵逸派去的，娥皇也知道。</p>

可是宁香的荷包一如往常的干净明朗，色彩斑斓，娥皇这才放心的在宫里过活，她太放不下，她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一个赵逸。</p>

“谁告诉皇后的，朕再三下令，严禁透露任何消息，为什么不听！”一声震天的怒气从外殿传来，熟悉的声音温润清朗，却不复往日的柔情脉脉，此人一定是怒极了的。</p>

“皇上明鉴，奴才等遵守皇上圣意，并无透露半个字给皇后娘娘啊，奴才们纵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娘娘再劳心劳力了。”</p>

海荣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阵阵的悔意和痛苦，夹杂着疼痛的容忍，想是受了皮肉之苦。</p>

“那么皇后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没有人说，自己就知道了？”语气里满是狠戾。</p>

下面的宫人正是跟着娥皇出去的几个，还有刚刚要来的红娥也在其中，哆哆嗦嗦的在下面跪着，满地的琉璃碎片摔得粉碎，可见他有多大的怒气。</p>

“皇上息怒，都是臣妇管教无方，平日太纵容二丫头了，才让她口不择言说错了话，皇上要罚尽管罚臣妇就是。”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痛苦的悔意。</p>

“姐夫，女英不知道不能说，爹爹生前平日里最疼阿姐，爹爹走了，阿姐却不知道，都是女英的错，姐夫别怪娘亲，女英愿意的受罚。”</p>

带着委屈的声音，有一丝丝的柔弱中故作坚强，眉目间都是单纯的可爱，那年冬天梅树下的樱红簌簌，娥皇也是这般的娇俏可人。</p>

“奴才知错了——”海荣不知是有意无意的故意一喊，李煜一时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盯着看着她良久，骤然脸色冷了下去，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妹妹，忽然毫不犹豫甩袖离去。</p>

娥皇静坐在榻上假寐，隔着厚厚的珠帘，听着隔壁窅娘哄着怀玉入睡的歌儿。</p>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请来为您诊脉的顾郎中，医术可是高明。”</p>

海荣带着一个瘦骨嶙峋但是步伐异常健壮的人悄悄的走了进来，并无通传，这定是李煜的旨意。</p>

娥皇知道，这定是李煜上次提到过的郎中，医术高明可是脾气怪异，难以请到，最不爱给达官贵人请脉。</p>

只见那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娥皇一眼，精光绽放的双眼才逐渐挪下去，跟着海荣跪下请安。</p>

“宫里面那么多御医，皇上却独独让顾郎中过来请脉，可见顾郎中真如人所说是华佗在世，医术高明。”娥皇淡淡的说着不痛不痒的客套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