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随着气温的陡降,白天由积雪融化的水,开始渐渐结冰。这让巡夜的张辅等人,不得不小心着走路。
若不是皎月在上,且夜间军营灯火通明。跟着张辅一起巡夜的交大,觉得自己这一行人将这夜巡下来,差不多每个人都会摔一跤。
“当兵,真不是个好营生”。不止交大,张辅这些平时待遇颇高的亲兵们,都有在心中这么想。
怪不得他们,这么想。因为在两万云南骑兵进入军营后,他们很清楚在接下来的七天,自己就连好好地睡上一觉,都是极为奢侈之事。
在这两万云南骑兵新附,军心未定之时,他们怎敢安稳入睡?成长于军中的张辅亲兵们,知道但凡有新兵归附之时,就是极可能发生营啸之刻。
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批因营啸,而在睡梦中冤枉死去的军士……
回到自己的大帐,张辅便拿起案前早已冰凉的茶杯。将里面已有薄冰的茶水一饮而尽,紧接着的一阵透心凉,让张辅勉强地静下心来。
殿下与父亲将云南兵送至开平,让张辅又多了心烦之事。但无论自己是否能理解上峰将云南兵送至开平这事,张辅知道服从是自己的唯一选择。
不过张辅能理解。张辅清楚此时惟有开平,能收容、改编这些云南兵。
殿下、父亲现在就带着这些新降之兵,在尚未改编之际就去作战?在己方已然兵多将广的情况下,这属于不必要的冒险。
将这些兵送至北平?先别说其他人怎么想,若是这两万骑兵在北平,全家老小都在北平的张辅,他自己都会整日提心吊胆。因为留在北平的兵不仅不多,他们在守城之余,还有从北平-海津镇往返运送军需货物之任。
换而言之,留在北平的兵,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精力,去收容、改编这两万骑兵。再说北平此刻承担着转运军需枢纽的重则,岂能如此去本末倒置?
虽说宋晟坐镇的西域,既可以收容、改编这两万骑兵,宋总兵也极为需要兵力去补充。但去西域的路途实在太远,负责护送的军中主力三千营,在这一来一回之中,将要耗费数月的时间……
而北平行都司所在的大宁,现在的局势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将骑兵送至大宁,张辅知道将会破化殿下与父亲的大计
开平虽然也存在不少问题,但相比较起来,也就开平合适。张辅若是站在殿下与父亲这个位置上,他自己也会将这些骑兵,送至开平来改编。
能理解上峰之令,要比在不理解的情况下去执行命令,能愉快些。如现在将事情想通后,被诸事弄得不胜其烦的张辅,就得以彻底静下心来。
将目光移至帐中正挂着的地图上,当张辅定睛于真定时,他便聚精会神起来。
河东(山东)、河西(山西)、河北(北平)、河南这四行省,自古以来就称之为中原之地。“逐鹿中原”这成语,也道破了这四个行省,自古以来就是战事频发之地。
张辅不认为耿炳文会是父亲的对手。真定那些多是屯田之兵的朝廷大军,与敢于在战场直面生死的真正军人,更是两个概念。更何况“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贵州都指挥使顾成,也待在真定……
所以张辅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真定上太久。
“下一阶段,会怎么打?收复大宁,再攻打辽东?”
深知殿下、父亲用兵之道的张辅,在细想之后,觉得在收复大宁后,殿下、父亲不会去攻打辽东。
若是辽东被己方占有,即便朝廷那些纸上谈兵之辈再狂妄无知,他们也会意识到大事不妙,从而不再孤军深入到北平。
而朝廷不再孤军深入,这绝不是善于打歼灭战的父亲,想看到的。
“击败耿炳文后,父亲应该会率军回北平。然后在北平边休整的同时,边等朝廷的云贵、四川的援军,陆续来到山东”。张辅如此笃定。
一旦朝廷大军在山东重新集结,殿下与父亲便极有可能借着收复大宁,来引诱朝廷大军进入北平行省。张辅敢断定,只要殿下与父亲率军去大宁,新的朝廷大军就必然会进入北平。
因为朝廷那些饱读圣人诗书、被建文重用的儒臣见此,一定会逼着大军再次开进北平。打小,张辅就从母亲的抱怨中得知,这些因认为圣人的书无所不能,而认为自己也无所不能之人,实则是典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
朝廷军队进入北平,若孤军深入地去围北平府的话,该有多好?张辅继而又这么想。
这样,己方就能从大宁、开平分兵南下,从而一举歼灭孤军深入的疲惫之师。倘若如此,张辅认为最多五年,己方就能兵临京师城下。
毕竟打战靠得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军士,若是将敌方多数军士加以歼灭,之后直捣黄龙,在张辅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但能如此吗?朝廷不至于没人分析不出,宁王虽是大宁之主,但宁王仅仅能指挥得动宁王三卫这事吧?但凡军中老将就知道北平行都司的大权,是掌在效忠于殿下的陈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