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马湘兰便笑哈哈地退了下去，下楼去那六台西洋座钟里挑选自己中意的两台了。</p>

屋内的柳如是听到“姬大人”三个字，却是一愣，问道：“姬大人？你是哪位姬大人？”</p>

姬庆文迈步进门，笑道：“柳姑娘真是健忘，当初织坊一别，最多不过一年的功夫，怎么就把我姬庆文给忘了？”</p>

柳如是听了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姬大人啊，来来来，请进来坐，请进来坐。”</p>

姬庆文听了这话，这才敢迈步进屋，抬眼一看，却见柳如是的房间里头除了一张瑶琴、一把琵琶之外，便摆满了笔墨纸砚，不像是位姑娘的闺房，反倒更像是一位书生的书房。</p>

抬眼又见柳如是身穿一身浅红色湖绸纱裙、外面套了身绛红色罩衫，脸上略施粉黛，显得极为妩媚动人；两道眉毛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花得往上直挑，在眉宇之间显出一种难得的英气出来。</p>

姬庆文第一次见到柳如是时候，她还是男子装扮，只觉得这位“公子”长得太过清秀了些，可如今他看到柳如是的女装打扮，方才知道所谓“秦淮八艳”之首并没有半点夸张，这样的眉眼、这样的容貌，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大美人。</p>

看着看着，姬庆文竟有些痴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柳如是的脸，不愿移开分毫。</p>

柳如是似乎早已习惯了男子这样的目光，用一种极为优雅的姿态，将手中正在阅读的一本书放在桌上，起身蹲了个福，说道：“姬大人，许久不见了，还请这边来坐，我们正有几句话好说呢！”</p>

说着，柳如是微笑颔首，伸出玉葱一般的手指，向身边一只秀墩指了指。</p>

姬庆文看到她这样的姿态仪表，已然是醉了，不由自主地按照柳如是的指示，坐在她指定的那个秀墩之上。</p>

姬庆文束手束脚，柳如是却是落落大方，替姬庆文倒了一杯暖茶，便掩嘴笑道：“姬大人，正如你所言，当日苏州织坊一别，恰好是期年左右。这一年之中，姬大人做出好大一番事业，便是我等这样的下九流的女子，对大人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呢！”</p>

姬庆文一听这样一个美人如此称赞自己，立刻得意起来，故作谦逊道：“个人的奋斗也离不开时代的潮流嘛。我这也不过是站在了时代的风口浪尖之上，有句话讲：风大了，猪也能上天——”</p>

这几句段子将柳如是逗得一乐，掩嘴笑道：“大人说话可真有趣，比起那些故作正经的老学究、小孝廉来，可不知强到哪里去了。”</p>

姬庆文听柳如是又在夸奖自己，便更加得意忘形起来，说道：“那可不是嘛！刚才在楼下斗诗，我连钱谦益都比下去了，否则又怎么有缘上来同柳姑娘见上一面呢？”</p>

柳如是听了这话，神色忽然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自失地一笑道：“不瞒大人说。今日妈妈出的题目，原就是我自己拟的，为的就是让钱受之（钱谦益的字）能够独占鳌头，也好名正言顺地同他一晤……却不料姬大人的诗，竟写得比钱先生的更好……”</p>

姬庆文将这句话咀嚼了一番，终于转喜为怒，咬牙道：“好啊，原来你们是故意做局，我险些被你们给耍了！哼！我也不瞒你说，我可没有什么写诗的本事，可我有的是钱，两台西洋座钟，便将你口中那位钱受之先生挖空心思写出来的好诗给比了下去！”</p>

柳如是何等聪明伶俐之人，一听这话，立刻就猜出是马湘兰贪财的毛病又犯了，临时改变主意指定姬庆文获胜，便幽幽地说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钱受之先生处心积虑同我商议好了的事情，竟被姬大人轻描淡写，就这样破解了……”</p>

“处心积虑”？“商量好了事情？”</p>

姬庆文听了这话，眼睛忽然一亮，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处心积虑地想要做什么？你给我说说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