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又想起了鹦哥,若她还在,该有多好。
陶诚见我不悦,忙道,"你别胡思乱想,把自己熬得一把骨头,看看你如今,风吹吹就要坏了!谁说你落魄了?满宫里瞧瞧,谁能及上你?"
她掐了一下我的下巴,"虽说失了鹦哥,可你总算保住了,如今也是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我皱了皱眉,这才觉察出不对,忙问道,"我如今正禁足,怎么放你进来探我?"
陶诚愣了愣,"你已经被解了禁足,怎么你还不晓得吗?宫里如今都炸开了锅啊!"
如今,未央宫里上上下下都晓得,我身边的宫女苏子,昨夜去了合欢殿,整整跪了一夜,直到天明时,雍容娇艳的李夫人送刘无忌出门上早朝,她才哆哆嗦嗦跑上前求见。
刘无忌认得苏子,便喝住合欢殿那些要来捉她的宫人,叫她近前会话。
苏子声泪俱下的说我在宫中病了好几日,一日比一日瘦弱,太医们都不敢前来探病,她万般无奈之下,才跑来合欢殿,犯颜求见,只是昨夜到现在,无人通传,生生又耽误了一夜,亦不知现在如何。
苏子冻得牙关不稳,但思路还是十分清晰。
她哀哀哭诉,"她们都说我家夫人失了宠,有什么可急的,可夫人如今危及性命,还请陛下怜悯一二!"
这番话成功得将刘无忌的脸色变了几变,很快,波涛汹涌便化成了莫测的深海,令人胆寒不已,他挥挥衣袖叫苏子起来,淡声道。
"苏子一心为主,可堪嘉奖,擢升为仙居殿一等掌事女官!"
李季连忙点头称是,刘无忌又回头看向方才还骄矜满面的李夫人。
轻声道,"凌霄如今才刚有孕在身,这些宫人便不服管教,阳奉阴违,朕看不惩治一下,日后便要威胁到朕的爱妃与皇子了!传朕口谕,合欢殿一干宫人,全部发往掖庭暴室,再着内侍省选了好人来伺候!"
言罢,上了车辇,一阵风似的走了,徒留李夫人气得牙关瑟瑟,满面苍白。
于是一大清早,解开我禁足的旨意,一路从合欢殿声声穿透了层层宫墙传遍了未央宫,除了我,无人不晓。我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这苏子不是已经向我求去了吗?为何闷声不吭做了这么一件大事,陶诚看着我呆愣不语还以为我欢喜得傻了。
她一手拉着我,劝道,"说起你和陛下,总是你性子淘气了些,总是和他别扭,倒将自己弄得形容憔悴,若是损了容貌,他岂会怜惜你?未央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绮年玉貌的女子!我是宁可你得宠的,万不要那些妖艳贱人在我跟前!"
她再絮絮的说些什么,我都听不清了,耳朵里嗡鸣声一片。
不过该来的,总也是躲不掉。我脱下了重华羽衣,放在一只锦盒里,藏在了流云蝙蝠的锦帐之上。没有了羽衣,我身上淡淡的辉光便消失了,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更像是一个人了,深宫女子的憔悴,便有了模样。
刘无忌的车驾比苏子的脚程快多了,此时他已经出现在我的镜子里了。
我仔细看了看,刘无忌还跟我认识的时候差不多,高大英武,阴鸷深沉,鹰视狼顾,比以前更加难以琢磨。或许不是他变得更加难以琢磨,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懂这个人。
我叹了口气,并没有转过头,他眼中的希冀渐渐湮灭,我猜他以为这次是我服了软,才吩咐苏子去合欢殿求他。他是多么想看到我屈服的模样?
果然他冷冷的看着我,"朕来了,你不参拜吗?"
"参见陛下。"我站起身,从容给他见了礼。
"你没有话,要对朕说吗?"他冷冷的看着我。那目光曾令我心痛过患得患失过,现在又变得五味杂陈。
我摇摇头,"臣妾与陛下,早就无话可说了。"
"你说什么?"他眼中喷涌着怒火,朝我逼近了一些,"朕与你说过,不要再挑战朕的耐心!"
"我确实不想再挑战了,"我抬头直视他,"你太过自私,为了你自己,可以牺牲一切。我本倾心相随,可你步步欺瞒,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抚慰你的孤寂,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不需要抚慰,这本来就是你想要的孤寂,你要的就是人人畏惧你,把江山踩在脚下的感觉。"
"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吧?"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朕对你不够好吗?这宫里的女人,哪一个能超越你得到的宠爱?你就是想做皇后吗?你有这个野心是吗?"
我苦苦一笑,"你看,你我就是这般话不投机,你从不晓得我想要什么,你也确实不需要知道,我不过你是行军路上偶然得到的女人,早在青州就可以牺牲掉的那个女人!"
"你为何非要计较这些事?你现在好好的,就留在朕的身边,朕也不必在看任何人的脸色,补偿你,宠爱你!你为何不能像别人一样,懂得满足懂得感激朕?"
我仿佛陌生人一般看着他,一把甩开他,"我为何要感激一个想要杀死我的人?刘无忌,你我的缘分,自今日起便恩断义绝,我愿搬入无梁殿,日后都不必再相见了。"
他的脸色阴沉,像是山雨欲来,半晌才阴恻恻的对我说,"你是朕的,朕不让你离开,你就永远不可能离开,就算你死,也要死在朕的身边!"
我正欲跟他争辩,他却一掌砸在我的脖颈处,毫无法力的我瞬间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只觉得头痛欲裂,刘无忌已经走了,室内空荡荡的,我昏沉沉的只感觉眼前有什么在晃动,突然我心中一凛,仰头一看。
流云蝙蝠的锦帐已经被扯了下来,我的重华羽衣,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