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子已经引燃了挂在幔帐杆子上的幔帐,二十几个妇女挤在南墙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有红有绿有白有紫,小菊手里擎着一盏破油灯,灯火暗淡,还有一些妇女靠在东墙上,所有的妇女都张口尖叫着,像是一群面对饿狼的羔羊,慧英婶子正站在燃烧的柴禾上,猛劲地用脚踩踏火苗,慧英婶子的外衣都冒火了!
小琴两步就窜上了炕,一把就拽下了燃烧的幔帐,扔到了铺满被子的土炕上,用脚使劲地踩踏着!
火苗熄灭了,小琴哈腰拾起幔帐,用手快速折叠了一下,喊道:“麻大哥,让开!”
麻九侧身闪开了门口,小琴一甩手,幔帐从门飞了出去!
老邵等人听到动静,也从北屋跑了出来,向南屋跑来,大虎等人端着油灯蜡烛走在后面,老邵好奇心最强,跑到了最前面。
啪!
带着火星的幔帐扣在了老邵的头上!
“我的妈呀!”老邵惊叫一声,双手慌忙取下幔帐,撇在了屋地上,他的脸又被火星燎了一下。
“我日你大爷,小菊!我日你大娘,小菊!”老邵一边使劲踹着幔帐上的暗火,一边骂道。
众人一阵大笑!
婉红看到慧英婶子脚下的柴禾越着越旺,火苗窜起老高,慧英婶子已经控制不了火势了,便一把抓起柴禾堆上的一副被服,朝火苗捂去!
被服捂住了火苗,大火熄灭了!
“把柴禾都抱出来!”麻九边说边哈腰抱起一抱柴禾,扔到了厢房的正厅里。
婉红拿开捂着火苗的被服,走了出来,把冒着烟的被服扔到了正厅的地上,用脚使劲地踹着冒烟的地方。
被服很凄惨,被烧出了几个大洞,露出了黑黑的棉絮。
有人用葫芦瓢舀来了水,浇在被服上,被服的暗火熄灭了,不冒烟了。
大虎领着几人把南屋的柴禾都抱了出来,踏灭了柴禾上的火星。几只小老鼠从柴禾里钻出来,在众人的喊打下,一只狡猾的老鼠从开着的厢房门跑了出去,两只笨拙倒霉的家伙被愤怒的人们踏成了肉饼。
慧英婶子把烧得残破的幔帐捡回了屋里,又挂了起来,大虎等人帮助小琴婉红慧英婶子等把抖落好的柴禾又抱进了南屋,铺好了。
女士们又重新铺好了被褥,躺下安歇了。
小琴婉红回小琴家了,麻九没有回去,他在东厢房的北屋柴禾堆上,委了一个窝,躺了下来,大虎给麻九拿来了一副被服,盖在了麻九的身上。
屋里静悄悄的,柴禾堆里有一股灰尘的味道,但还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这是粮食秸秆特有的味道。
这些秸秆屹立在天地之间,吸收天地灵气,孕育了生命的种子,它们是伟大的母亲,它们是伟大的父亲,它们或是慢慢变老,把身体还给大地,或是燃烧自己,温暖了别人,自己获得了升华。
秸秆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苗。
睡在麻九身边的大虎,打起了鼾声,鼾声很轻很柔很腼腆很害羞,这不像一个虎背熊腰者发出的声音,却很像婴儿的鼾声!
炕上的老毕说起了梦话,絮絮叨叨的,像是嘱托,像是抱怨,像是倾吐,更像是忏悔。
炕上的老邵也说起了梦话:“小菊···你饿吗···哥有大枣···”
点点油灯吐黑云,
阵阵犬吠夜已深。
柴梗扎疼脖子颈,
翻身惊醒梦中人。
麻九早上很早就醒了,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之后就来到了院子里,呼呼呼地打了几套拳脚,弄得院子里的草棍直飞,还有一丝朦胧的烟尘。
西厢房已经冒出了滚滚的炊烟,喷涌着朝空中升腾,厨房窗口也冒出了一团团的白气,划过房檐就消失了身影,房檐下留下了一片洁白如雪的霜,仿佛一颗颗珍珠镶嵌在那儿。
一股高粱米的味道弥漫着整个院落,煳香煳香的,似乎还有丝丝的甘甜,麻九熟悉这种味道,这应该是高粱米粥的香味。
不一会儿,慧英婶子出门倒洗脸水了,看见麻九站在院子里,给了麻九一个淡淡的微笑,这个微笑仿佛一阵海浪撞到了麻九身上,弄的麻九一晃悠,这个表情太像死去的红玉婶子了,给麻九带来了一阵酸楚。
看来,女宾们起的也很早,一股胭脂味从女宾的窗户里缓缓飘了出来,这是女人堆经常散发的,也是女人堆特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