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千百次,每一次都惊艳,每一次她都暗叹造物者笔下精湛,竟能勾画出如此人物。
嬅谷眼眸轻垂,轻轻福了福,“女官嬅谷,见过监国公。”
“嬅女官何必多礼?”
话虽如此,东方旻却含着浅笑,一动不动,不虚扶,轻轻说着,如低语呢喃,身子却一转,越过了她。
嬅谷身子僵了僵,即刻便自己缓缓站了起来,也不问,一片平和,宛如没有事情发生过一般,“监国公,嬅谷敢问——陛下何在?”
声音不咸不淡,平静严谨。她声音刚刚落下,那头四名女宫齐步上前,明明是小巧碎步,速度却很快,一排散开站在监国公面前。
东方旻笑意未变,只觉浓厚香味扑鼻而来,悄然往后退了一小步,霎时想念某个人清新的味道,轻佻开口,“嬅女官说的哪里话?本官此次前来会城是为施米布救夏商国百姓而来,至于陛下,他不是在宫中好好待着的么?东方自从离宫后便不曾见过。”
嬅谷猛然抬头,见他一脸浅笑盈盈,眸光定睛望着她,不转不动,心下立马了然——他是要装傻到底,死不承认陛下在此地了。嬅谷毕竟混迹宫闱多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陛下不在此处,说多也是枉然,她微微低头,“监国公说的是。不过,许是监国公日常事务繁忙,未曾注意,驿站入住了一位与陛下十分相似的孩子。”
“哦?”似是初有此等听闻,东方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竟有这等事?”
“自是有的。”
嬅谷淡淡答道,不卑不亢,不喜不悲。监国公的惊才绝艳,世人皆知——当年初入朝堂,根基未稳之时,被皇上封为大将军,与侵犯的赣鲜蛮族对抗;谁人不知,当时他手下不曾有一位凤家军,凤家军乃夏商国最上等的好兵,初入朝堂的人,何以得到早已盘根的几大家族支持?结果,他不过月余,便将那一堆残兵弱将训练得井井有条,除此之外,最震惊夏商的还是那一战,一万兵马,对抗五万赣鲜强兵,不过七日,便全败敌军,班师回朝。没人知道那一战是怎么打的,回来的士兵都对这一场战缄口不言,能得如此守口如瓶,谁还敢小看东方旻的七巧之心?所以她也不敢轻易小看此人。
“嬅女官眼力真好,不知你是在夏都城看到的呢?还是在会城看到的呢?”
嬅谷指尖一紧,轻咬下唇,他任何说的话,她就不该顺着走,一丝丝都不能。哪里看到都是,夏都城如何能看到此处有长得像陛下的孩子?而‘陛下’又确实在夏都城,她随意离开,是她;在会城看到,更是离谱,她堂堂陛下宫殿内众女官之首,为何不在宫内服侍,要跑到千万里之外的会城,只为了找一个和陛下相似的孩子?
深深吸一口气,她缓缓答道:“眼力好不好嬅谷不知,但夏都城陛下终日不出门,嬅谷窥探不得,又觉殿内实在安静异常,心里发慌;之后有人给嬅谷传信,说陛下在会城——故以才赶至此处,一探虚实;一切都是嬅谷太过于担心陛下连脑子都不甚清醒,求监国公责罚。”
话罢她‘咚’地一声跪下,她一跪下,四名女子也急忙跟着一起跪。
被跪之人悠悠然地笑了,不露痕迹,云淡风轻地。
不愧是夏武睿身边女官之首,能屈能伸,以退为进,只是…监国公从来没有底线和官腔可言,他一切随心所欲,宛如文明的纨绔。
“罚自是要罚的。”他随意点了一名女官,问道,“这位姑娘,若是女官随意出宫,应当如何啊?”
那女官只觉得似有蝴蝶在耳边飞,起落点舞之间,极细腻的风拂过她的颊边,她不禁有些醉意,脸上顿时红彤彤,语调温婉道,“回监国公,女官随意出宫,罚三年俸禄,并且调任浣衣局下等女官。”
“东方多谢姑娘赐教。”语气蜿蜒流转,高高低低,听得人舒适至极。
那女官只管娇羞,完全忘了自己身边的人——美人计,果然有效。
嬅谷跪着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听到那名女官所说的话。
东方旻看着头部几乎紧贴地板的嬅谷,笑了笑,唇边含讥讽。
“嬅女官,可曾听到?”
“回监国公,嬅谷自是听到了。”
“罚嬅女官如此妙人儿,本官真是于心不忍。但夏商国一应律法为上,本官既答应了先帝要帮助陛下好好治理夏商,自然也不容轻易偏袒。”东方旻伸手扶起嬅谷,一副惋惜至极的模样。
嬅谷顺势便站起来,以她的身份,这么多年来,除了陛下和太后,这么跪人还是第一次,漆黑的瞳孔幽光闪。
“此事…本官应当好好想想。”东方旻边说要好好想想,边对黑秉楠使眼色。
黑秉楠会意,暗处而出,几步路如生风一般,手指轻点。
四名女官只觉一道厉风从门外来,刚要抬头看怎么回事,却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监国公,你这是做什么?!”嬅谷见到四名女官齐齐倒下,不免有些吃惊,吃惊之余就急忙喊了出来,稍稍后退了些许。
“嬅女官莫要惊慌…”东方旻依旧是和煦春分笑意,眸中深深浅浅,似真情似假意,万般心思眸中皆,如同最纯净的水面,波光粼粼,清澈如许——但不入水,永不知水有多深。
“若是她们一直醒着,又如何方便我们卧膝长谈?如何方便你将告知你消息的人出卖呢?”
嬅谷猛然抬头,比先前还要快的速度,双目瞪然,看着眼前巧笑焉兮的东方旻,只觉得刺眼,依旧抿嘴,“嬅谷不明白监国公是何意味。”
眉梢轻挑,淡淡道,“嬅女官不是与我演一出戏中戏么?”
“嬅谷没有…”
“且听东方道来——嬅女官能在陛下身边这么久,必有一定的能力;或以两袖清风,谁也不帮,则能活得久一些,但皇族一旦没落,死的第一个还是你,我相信嬅女官如此聪明,必定不会甘心如此。那么自然要选边站,选谁呢?最好是双面探子,谁都不得罪,两边又都照顾着,日子也自然不会差。是么?”
嬅谷沉默不语。
东方旻继续开口,“嬅女官心中自有一把尺。既得陛下在此的假消息,便知有人要诬陷于本官,急忙赶来,原本只想带上心腹,谁知却被迫带上四人,让我猜猜…”
东方旻缓缓在四名晕倒的女子中踱步,“春夏秋冬四名女官,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女官,嬅女官出宫,春夏秋冬也出宫…想必掌管宫中秩序的李公公和大宫女吕碧不会首肯。那么其中,便有两人是假…而如今四人皆晕倒,你我二人所说之事人知道…嬅女官可以放心,本官必不会动手伤害任何一人,因动手,才会生疑,你说是也不是?嬅女官?”
嬅谷闭了闭眼,身子有片刻的僵硬,抬头谓看向他,“监国公好眼力。需要嬅谷如何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