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通这会儿便提,自然是早有准备,他说:“我是要跟着岳父读书是其一,第二呢,这几年每次想起娘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不在,我就难受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如今又添了个阿荻,儿子再不敢叫你们两个离我那样远。不管有什么,我都想一家人一起面对。第三,江家是西赵土皇帝,再没人敢欺负的。”
他的顾忌,何尝不是陆母的痛?
当年,陆母最无助之际,想的也只有儿子啊!听了这三条,陆母已基本认可了陆通的方案,她却没有匆忙应下,而是艰难地说了两个字:“无、钱。”
没钱,是这世上许多人的无奈,这个许多人,不包括江荻。
陆通经过江荻的感化,已对用媳妇的钱没那么大抵触,他说:“在举业有成之前,我总归要靠媳妇过日子的,靠一点和靠两点没什么分别。阿荻的好,也不止这一点。我想着,一生虽短,却也够我慢慢偿还。”
陆母深深动容。
知子莫若母。
陆通打小就是看似温和,实际死心眼得紧;和哪个都能说上话,但很少让哪个人进他的心。可若有哪个被他放进心底的,那他一定会对那人掏心掏肺的好,夏河便是其中一例。
原本,陆通和夏河性格不同,是玩不到一起的那种。
陆通八岁那年瞒着大人偷偷进山,不甚从石头上摔了下来。夏河进山砍柴,用瘦弱的身体,把陆通背了回来。自此之后,求同存异,陆通才和夏河有了来往。后来,他去许家湖读书,和柳文海熟稔后,不收柳文海任何施舍的他,独独为夏河求了个码头学徒活计。
那不过是背了一场的恩情,陆通就一直记着。
现在,这个江荻在陆家最落魄的时候嫁了过来,在陆通最难的时候鼎力支持……陆母不过略微一想,便能想到,陆通会用一生去慢慢偿还。
江荻这个儿媳妇,注定是在她儿子心里扎根了。
想到这一点,陆母真是百感交集。
当年,她男人把同许家湖的方家有了口头约定的消息告诉她时,她曾委婉地告诉儿子。结果,儿子皱了皱眉头,没有反对也没有点头,只说:“方家姑娘我见过两次,不是儿子信不过爹,娘还是抽空去看看方家的姑娘吧。”
这是不同意的意思,陆母心中明白,但没见到方姑娘本人,她就没死心,到底还是悄悄去了许家湖,去看方家姑娘。然后,撞见了自家男人的奸、情。至于方家姑娘如何,陆母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她清楚的记得,这姑娘是儿子不喜欢的,真娶了回家,两人的日子要怎么过?
从前担心娶了儿子不喜欢的姑娘,小两口没法过;现在,则是又担心儿子太在乎媳妇,进而像她一样没了自我。既然儿子这里已经陷进去了,若想儿子不那么可怜,那就只能从儿媳妇身上下手。她得对儿媳妇好,让儿媳妇也离不开儿子!
捋明白这些后,陆母目光坚定了起来。
这时,陆通温声唤了声娘,又道:“咱们一家人,从山下重新开始,和陆家、和别人,不再有关系,不是很好吗?”
重新开始四个字,重重地落到陆母的心田。她回望破碎的家,轻笑,清澈的眼眸,满是希望,她说:“好!娘,挣,钱。”
陆通懂亲娘的心,但并不需要亲娘再熬眼睛做绣活,他说:“娘,钱只要不是我挣,都没差好吗?将来我出息了,是要给舅兄跑腿的,娘就跟着儿子安心过日子就好。阿荻样样都好,只一样,针线不大行。缝缝补补的还凑合,绣花什么的,干娘不舍得她辛苦,便没怎么叫她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