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亮清么?还要阿么往亮清里说?”他又急又怕,急的是回家太晚阿妈要问话,怕的是她会不会大吵大骂。他多少有点糊涂,搞不清自己是否说明白。
“你把我当成傻尕女儿?”她大大地生气了,“你是个儿子娃娃说上一句话,啥时节办宴席?”
他慌不择言:“我妈不愿意……,我姨娘不答应,我和婆娘是两姨兄妹……。”
他的意思很明白,她听不下去了,气得身子微微颤抖,强忍住忿怒,问:“那你的娃阿咋办?”
他早就想好了:“你就说娃是答扎家的。”
她狠狠地骂了句:“杂疙瘩!”转身就走。
她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一时不知所措,无意发现她走错了路。平时到也没啥关系,可现在天太晚,不能不让他起疑心。他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问:“你到那搭去?”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跳洮河。”
他惊吓不小,赶紧挡住去路。
她硬往前冲,一边还气愤地喊道:“走开!你是儿子娃娃就别挡路!”
路上还有行人,吓得他连声道:“尕些声,尕些声。”俩人拉拉扯扯不罢休,他索性把她紧紧搂抱。
男人的胸膛和双臂溶解了她的愤怒,她在享受温馨的同时,还不忘给他施加压力:“你不可能一天到黑跟着我,今天跳不成河,还有明天后天,我非跳河不成,反正活不下去。”
“别胡说,你家有钱有势,你活得好好的,阿么活不下去?”他小心劝解。
这样的话更让她伤心:“我家再咋的,我也是女儿,迟早是外人是亲戚,家业再大也没有我的份。”
“那你也有个富娘家,比一般女儿强很多。”
她懒得回这个话题,思忖半会,气狠狠地说:“我不能这么死,这么死了把你太便宜。我要给阿妈说清楚再跳河,你坏良心,我走了也不叫你好过。”
她半真半假。他是全信,吓得颤颤惊惊,生怕自己一离开她跑去写遗言,然后跳入洮河。他掂掂这件事的份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来的决定土崩瓦解,违心地说:“前头的是说笑话,你别当真,我回去和阿妈定日期。”
她转怒为喜:“不会又是耍弄我吧,要知道骗了今日骗不了明日。”
“那敢骗你,”他早吓得魂飞天外,那敢骗她,怕他不相信,狠下心赌咒,“我要是骗你就不是儿子娃娃。”这个咒是临洮男人最毒的咒,不是儿子那就是女子。
她深信不疑,愤怒烟消云散,头深深埋在他胸前,幸福得闭上眼睛,梦幻般地呐呐道:“你没吃饭呀?抱紧些……。”
其实官洛野雀有了主意,这是从流传的故事里得到的启发,那就是不管他娶了那一个,如另一个嫁不出去,那他就把她养起来,当然不能养在临洮,只能养在外州县。他现在要为任藏毛丹的出路考虑,首先要让她有儿女,如她嫁不出去,可在周边县城置办家业。在他内心深处,鹅儿六月花得到的只是名誉,任藏毛丹才是正房夫人。
官洛野雀付诸行动,隔日在任藏术占庄过夜。他在和妻子相聚了八次后,给妻子撒谎说要去外地出公差。
官洛野雀走进母亲的房间,见母亲站在立柜前找东西,等着她关上柜门,他才走过去扶母亲坐椅子上。
儿子异常的举动让母亲惊讶,连连道:“阿么呢?又阿么呢?”
儿子离开母亲几步,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头。然后拉着哭腔说:“阿妈呀,儿子我不孝。你要是不答应我娶鹅儿六月花,我只好领着她远天远地走了。”
母亲怔住了,过了一小会,她缓过神,老泪纵横,声音颤抖:“我的娃,你为了婆娘把阿妈都不认了。”
儿子的头更低,泪流满脸,拉着哭腔说:“阿妈呀,不是我心毒,是人家势大,我们惹不过,只怪我一时糊涂闯下大祸。”
“我的娃,你是不叫我活了,我那有脸见你姨父姨娘。”
“阿妈呀,你说的我也亮清,要是不娶她娶了任藏毛丹,我们两家人都活不下去……。”
母亲明白事情无法挽回,想到由此引发的后果,不禁心如刀绞,头晕目眩。她想站起来,双腿发软不听使唤。
儿子赶紧走过去搀扶,一边担心地问:“阿妈,你阿么了?阿尼不合适?”
母亲轻轻推开儿子,喊来两个丫环。
丫环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搀扶到里间,她爬上炕,拉上布幔,失声痛哭,一边给丈夫诉苦:“我的人……,你没里良心,走得这么早,丢下我可怜,军犯娃不叫我活哦,叫我阿么给姐姐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