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直到那大舌头的说书先生，以‘请君久等’四字做了闭幕，站起身、收起折扇、轻轻拂袖走回厢房后，众食客才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尚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p>

周家没有一人出现。</p>

自说书先生做客孟岳，至说书先生离开孟岳，周家都没有一人去动那说书先生任何一根毫毛。</p>

街坊邻里间无一不人不啧啧称奇，而称奇之余，又自然而然地开始纷纷好奇起说书先生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可惜，那晚上，众食客都大气不敢出地打量四周，无一人认真听得那说书先生说了啥——只有断断碎碎一些只言片语，什么周厉有愧于其妹、什么摧魄夺天宿、什么重铸七星、什么再请周公……</p>

夜风拂面。</p>

周厉眯眼，望明月，轻呼出一口冷气。</p>

那说书先生说得没错。</p>

身前轮椅上的女子，周语，是他的妹妹。</p>

也是他唯一有愧之人。</p>

周厉垂目，将目光落于她的身上。</p>

她十八岁时，出门闯荡江湖，遇到了一对名称‘萍水侠侣’的男女，三人结伴而行，好不自在。</p>

她二十岁时，被作为家族的筹码，代替本要入赘的周厉，以妾室嫁入了另一家奇门，以换回某样周家遗失多年的珍宝。</p>

她三十岁时，为那家奇门诞下一女，是天生奇窍。本是欣喜之事，她却偶然得知那奇门家要以其女做炉鼎的打算，便当机立断，趁家中无人时偷走女儿，将之藏于这天下一角。</p>

同岁，她被那家奇门挖眼割喉，挑断脚筋，以私泄愤。</p>

她三十三岁时，周家老家主溘然而逝。周家长子周厉当家第二天，便领周家死士三十，血洗了那奇门家族上百号人口，带她回了家。</p>

也是自那时起，周厉便不再愧对他名中的‘厉’字了。</p>

可他愧对她。</p>

周语指尖稍动。</p>

周厉微微一愣，立即蹲身握住了她的右手。</p>

没有时响时轻的悦耳声音，只有时快时慢的流转气息。</p>

他眉角微抬，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p>

“原来是……去了那里了吗？呵呵呵，不愧是你，总是想得比我周到……没事，你放心，我不会去找她的。就让她好好在那里过普通人的生活。”</p>

他冲她淡淡笑道：“不入奇门，也好的。”</p>

她唇角似有微扬。</p>

见其面有笑意，他便淡笑起身，望那听风阁外世间百态。</p>

“语，你所受的苦，兄长清楚。”</p>

她稍稍一怔，抬头朝他‘看’来。</p>

“所以兄长，更不能让你白受那些苦。”</p>

周厉忽地一挥袖袍，让清风倏然而生，吹拂起长发衣摆。</p>

“明年元旦。”</p>

他侧身，使皎洁月光正正好好地就泼洒在其左侧半脸上。</p>

声轻而镇定。</p>

“七星，将重现人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