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婷窝在单人沙发里，从耳边拿下手机。

杨芳婷把牙签递给女儿，问她：“谁的电话啊？”

“领导。”陶婷从果盘里叉了块切好的梨子。

“周末还让你加班啊？”

“没，就问两句。”

没一会儿陶泽均就回来了，鼻梁上还架着眼镜，显然是刚从棚里出来。

“饭吃了没啊？”杨芳婷问他，“爸今天送了箱梨子来，我给你炖了冰糖雪梨。”

“吃过了，新人状态不好，磨了一晚上，刚刚才收工。”陶泽均换鞋进屋，在沙发上坐下，和她说，“我过两天回趟老家，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穿不到的衣服，我拿给楠楠。”

陶婷点点头：“好。”

杨芳婷站起身去厨房：“她的衣服楠楠能穿吗？”

“能穿，我上次去她穿的还是女儿的呢。”

陶泽均拿起遥控器要换台，陶婷赶紧阻止：“别换呀，正精彩呢。”

“这个男主马上灵力尽废灰飞烟灭，最后女主带着孩子在深山里等他。”陶泽均边说边切换到体育频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爸讲给你听。”

陶婷气鼓鼓地抱怨说：“十部古装剧八部男主都是你的声音，好不容易找到部能看的你还是配音导演，全被你剧透光了。”

“那就少看点古装剧呗。”陶泽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使唤女儿说，“帮老爸倒杯茶来。”

“自己倒。”陶婷盘着腿不动。

杨芳婷端着冰糖雪梨出来，把碗递给陶泽均，她问陶婷：“锅里还剩了点，你要不要？”

“不要。”

杨芳婷打量她一眼：“你今天火气很大啊。”

陶婷嚼着梨子没说话。

“多吃点，降降火。”

“妈给你打电话了吗？”陶泽均问杨芳婷。

“没啊。”

陶泽均看着陶婷说：“我说她奶奶。”

“怎么了？”杨芳婷一下子紧张起来。

陶泽均用勺子舀了口甜汤。

杨芳婷推他胳膊：“说啊，什么事情啊？”

“诶诶，翻了翻了。”陶泽均叹了声气，说，“沈春又有了。”

客厅里陷入沉默，陶婷抬起头，诧异道：“婶婶不是刚流了一个吗？还敢要啊？”

“她不敢也得敢。”杨芳婷想了想，对陶婷说，“明天我们俩去逛商场吧，给楠楠买套新的，每年冬天就那么几身衣服。”

陶婷点点头，放下腿穿上拖鞋，起身说：“我去给她找点书，到时候一起带过去。”

身后的父母压低声音继续交谈，陶婷放慢脚步。

“肯定又找你要钱。”

“要就要吧。”

“陶婷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了，他们来看过几次孙女啊？每次有事倒是记得把你叫回去。”

陶婷走进书房，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顶灯。

人际关系复杂多变，越亲近的越难处理。

她走到书柜前，从小到大的课外书和练习册都被杨芳婷收拾得整整齐齐。

堂妹还在上小学，能看的儿童读物早拿过去了，陶婷想还是明天去书店买几本新书吧。

周末一晃而过，她心里那股气一直憋到周一早上还没散。

Leon会早退，但从来不会迟到，他照常准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陶婷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拿起手边的咖啡递过去，顺带对他说：“Ann说预算表已经发邮箱了，你记得查收。”

Leon在和人打电话，朝她点了下头，伸出左手过来接。

下一秒看见塑料杯从手中脱落，陶婷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急速俯冲。

塑料杯砸在桌面上，咖啡液四溅，顺着桌沿往下流，几颗冰块滚落在地毯上。

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Leon也懵了，手还举在半空，回过神来后对电话里的人匆匆留下一句：“我等会再带给你。”

白色封皮的书被咖啡浸湿，陶婷猛吸一口气赶紧伸手去救。

Leon拿起桌上的纸巾盒，一连抽了许多张，屈身单膝跪在地上去擦地毯。

“我来吧。”陶婷也蹲下身。

“是我没接住。”Leon用纸巾包好冰块，问她，“你的东西没事吧？”

“没事。”陶婷不好意思干看着领导擦地，但纸巾盒又在Leon手里。

“我等会

去重新给你买一杯。”她说。

“不用了。”

陶婷蹲作一团，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胸膛里心脏鼓鼓跳动，她还未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

她很确定她是看到Leon拿住杯子之后才松手的，所以他不是没接住，是没拿稳，好像左手使不上力气一样。

“等会再让保洁阿姨来打扫一下吧。”Leon站起身，把潮湿的纸巾团丢进垃圾桶里。

陶婷点点头。

里间的门上了锁，Leon从口袋里取出钥匙。

陶婷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天气越来越冷，日历本翻到十二月，就算是正式入冬了。

这一周仍旧平平无奇，不过这次Leon没再旷掉部门例会，陶婷抱着笔记本跟在他身后，一身轻松，也有了底气，和上次的心境截然不同。

今天的会议室和往常还不大一样，Darlene和Jeffery一人一边，中间的位置是空着的。

陶婷找到LiaAnn，在他们旁边坐下。

她一抬头，就看见Leon径直坐到长桌主位。

等人到齐后，Darlene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身侧的男人，说：“首先欢迎Leon成为我们的新CMO。”

她带头鼓起掌，Jeffery甚至大声欢呼了句：“荣幸！荣幸至极！”

陶婷一脸懵，跟随大家拍着手，偷偷问旁边的Lia“什么时候的事？Leon怎么成部门老大了？”

“早上刚发的邮件，你没看见啊？”

陶婷摇摇头，消息弹出的时候她瞄了眼标题，以为就是普通的人事调动，并没有放在心上。

Ann观察着屋内所有人的表情，问：“你们说这些人是真心恭喜他吗？”

“当然不是。”Lia了侧脑袋，“没看见Darlene牙齿都要咬碎了么？”

“Leon升官了？”陶婷问，“那我现在算什么？”

Lia答她：“你当然还算实习生咯。”

“他也不叫升官吧。”Ann用文件夹挡着嘴，“他以前在总部的地位可比这牛多了。”

“有多牛？”陶婷才发现她对Leon的了解真的很少。

Ann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懂不懂？那种皇帝身边最信赖的人。”

“太监总管啊？”

Lia了陶婷一眼：“你怎么不说皇后呢？”

Ann低下头，不动嘴皮子，含含糊糊地出声说：“妖妃还差不多。”

Lia住下唇憋笑。

陶婷却笑不出来，一下子接收到太多信息，她脑子里很乱。

“诶，等会下班了有事吗？一起吃饭啊。”

“行啊。”

陶婷摇头：“我不行，我得回家。”

本来在发言的Leon突然停下咳嗽了一声，陶婷心虚，立刻噤声。

Ann碰碰她的胳膊：“回家干嘛？一起吃个饭吧。”

陶婷根本不敢抬头，只能赶紧答应：“好好好。”

散会后Leon走到他们三个面前，嘴角是笑着的，语气是冰冷的：“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在下面讲什么小话呢？也说给我听听。”

陶婷吓得气都不敢出，Ann笑了笑没吱声，只有Lia着大牙对他说：“我们替您高兴呢。”

“呵。”Leon笑了声，“谢谢你们啊。”

他刚迈出去半步，又转过身子，问三人：“那个，晚上都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我们打算......”陶婷刚出声就被Ann抓住胳膊打断。

“我赶地铁，Lia约会，Trinity要回家找妈妈吃饭，下次吧。”

Lia旁边用力点头。

“好吧。”Leon看了他们仨一眼，“下次再说。”

等Leon走出会议室，陶婷问Ann：“干嘛不叫上他一起？”

Lia问她：“下班还和领导一起吃饭，你抖？”

陶婷抱紧胸前的笔记本，小声说：“他来不就他买单了吗？”

LiaAnn对视一眼：“是哦。”

Ann把胳膊搭在陶婷的肩上：“还以为你傻，没想到你是最聪明的。”

他俩都爱吃辣，下班后选了家公司附近的川渝火锅店，鸳鸯锅一半重麻重辣，另一半是独属陶婷的番茄锅。

“喝啤

酒不？”安今站在饮料柜前问。

“喝。”

“我不了。”陶婷摆手拒绝。

Lia趣她：“不吃辣不喝酒，你去坐小孩那桌吧。”

“我要开车的嘛。”

安今拎着两瓶啤酒回来，一瓶放到Lia前，一瓶留给自己。

空杯里斟满酒，他俩默契地碰了个杯。

陶婷含住吸管喝了口雪碧，觉得自己多余。

他们仨的共同话题有限，聊着聊着总会绕到那位leader上。

“那你和Leon很早就认识了？”

“嗯，他以前带我们做过项目，但一毕业就回德国了，我和他也好久没见面了。”

Lia她勾勾手指：“那有什么八卦可以说给我们听听不？”

陶婷咬了口虾滑，默默竖起耳朵。

安今眨眨眼睛：“我哪里知道什么八卦啊？”

“你总听说过一点吧？你白跟他认识那么久啊。”

“嚯。”安今翻了个白眼，“拜托了李解先生，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啊，连保洁阿姨离过两次婚都知道。”

Lia色一僵：“谁告诉你我本名的？”

他看向陶婷：“是不是你？”

陶婷为自己解释说：“我是想提醒她别叫你本名来着。”

“李解怎么啦，李解多好听啊。”安今偏是个爱唱反调的，别人越不爱听什么她越想说，“李解李解李解李解李解。”

“......”李解脸都黑了。

“李解，肥牛好了吗？”安今夹着嗓子问。

肥牛刚下锅，颜色都没变深，李解故意说：“好了，你趁热吃。”

他说着就从锅里夹起一块肉，安今满脸嫌弃地拿着碗躲。

陶婷勾起嘴角出来制止：“快吃吧，别玩了。”

“但是我记得他那个时候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安今突然说。

“真的假的？”

“他女朋友也是留学生，有的时候会来看他，好像是做时尚行业的，特别有气质。”

“那后来呢？”

“现在看样子应该是分了吧，我就见过一回。”

“诶陶婷。”安今用胳膊碰了碰陶婷，“你天天跟在Leon屁股后面，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我......”陶婷拿起面前的雪碧，“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