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镇外的官道上白雪皑皑,路旁的白杨树树干上斑斑点点的疤痕呈现不规则的形状。
零星的几片树叶顽强的挂在枝头,舍不得掉落。
一阵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
路尽头,白雪中出现了一个个黑点,正在向冯家镇挪动。
随着黑点靠近,才发现,那是人。
很多的人,衣衫褴褛,脚步踉跄,目光呆滞的向前走,如同失去了魂一样。
“这是第几批了?”
守在冯家镇城门口的兵士们同情的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人群,有的兵士已经回去准备食物和水了。
难民群在冯家镇城门外被拦住了。
每一个进去的人都要进行检查,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只要不配合检查,一律不准入城。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批来到冯家镇的难民了。
开始两批只要不想接受检查的都被挡在了城外。
也有人想要硬闯,却无一例外的都被射杀了,不管这些人的身份是难民,还是其他什么……
这次来的难民老弱妇孺居多,青壮年几乎没有。
只有两三人低垂着头,面色蜡黄,一双眼睛悄悄抬起,眼珠子四下转动。
食物和水被几个兵士搬来了,放在了城门口,只要检查没有问题的,都可以领取一份食物。
一口装满水的大锅被支在了城门口,下面生起了火。
水烧开后,淘了两遍水的小米下了锅,撒上一些盐,又把肉干撕碎捣烂,扔到锅里……
时间不长,一大锅香喷喷的肉粥就熟了。
一些本来有些怨气的人在看到肉粥后,立刻变得老老实实,甚至在接受检查的时候都非常的积极。
……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人我已经救出来了,王家的人有没有来过?”
李庭岳一点也不避讳七公主直接把他和王洛筠的交易说了出来。
老曹等人面露尴尬之色。
七公主却没有在意。
这些事她知道,李庭岳曾经告诉过她,她不介意成为交易的货物,但却要知道,她在交易中所占的分量是多少。
一个流亡的公主本来就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咳、咳……”
老曹差点被茶水噎住,不满的抬眼瞅了一眼李庭岳,说道:“已经来过了,只是王家觉得用粮食和盐来交换货物有些吃亏,想用金银来替代一部分。”
“不行!”
李庭岳断然拒绝:“王洛筠敢这么做,我就把她唆使我救公主和太子的事情公告天下。”
他的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了。
连正在品茶,准备一言不发的关云德都被茶水把嘴皮烫了一下,疼的他手忙脚乱之下,茶水洒在了长袍上。
“不要当真殿下,我相信王小妮子不会这么做的。”
李庭岳给关云德又满上一杯茶,和七公主说话的语气极为轻松。
“即使这样做,王家让步的可能性也不大,这次不是上次来的那个丫头,是个肥胖的老人。”
要说这里最了解李庭岳的人那就一定是老徐。
“有点难办,我们现在最缺少的还是粮食,如果不能换成粮食,王家就没什么用。”
李庭岳把手伸到火炉上烤了烤,两只手来回搓了几下,去除了些许的寒气。
“其实……王家未必不愿意拿粮食来交换你们的货物……”
七公主双手拢着茶杯,眼神瞟了一眼李庭岳,见他正认真的听自己说话,心里有些得意。
“你们所说的那个老者是洛筠妹妹的舅姥爷,一直负责王家对外的生意。
此人性格阴险,而且狡诈,很多洛阳商贾都被他坑害过。
我估计,他根本无意和你们交易货物,而是在想办法把你们的货物变成他自己的。”
“难怪,那胖老头虽然对烧酒和玻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是痴迷,却不肯改变交易方式……”
关云德一边小口抿茶,一边低声自语。
“他会怎么样巧取豪夺?”
李庭岳这句话是问七公主的。
“弱点,如果是一般商贾的话用强权来逼迫,如果是背景很大的商贾,就会利用所在的弱点,比如……”
没等七公主说话,李庭岳接口道:“比如找人打入对手内部。”
“你怎么知道?”
七公主好奇的眸子在李庭岳身上转了转。
她之所以能知道还是因为闲来无聊,王洛筠告诉她的,李庭岳从何得来的消息?
李庭岳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
在古代,这种窃取别人家秘密的事情只会受到道德谴责,却不会触犯律法。
让他去后世试试,敢这么做,让老头把牢底坐穿。
“除了这个办法,他也善于仿制,会找能工巧匠仿造出对方的货物。”
七公主误会了。
她以为王洛筠给李庭岳说过这些事,所以才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庭岳想了想,问老徐:“徐叔,你怎么看?”
老徐下颌上的胡子长长了一些,最近总喜欢捋。
听到李庭岳的话,老徐捋了捋只有三寸多长的胡子,沉吟片刻,道:“咱们的货物他根本仿造不了,唯一担心的是……流落到这里的难民。”
李庭岳点点头。
他担心的也是难民中会不会有王洛筠舅姥爷派来的人。
“我会让老武他们查一下最近来到冯家镇的难民。”
“有何办法?”
“办法很简单。”
李庭岳没有说明,抿了一口茶,对着老徐眨了眨眼。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本想为冯家镇找一条长久换粮食的渠道,没想到却被人惦记了。
如果让老者来交易是王洛筠的主意,那他不介意给王家的大小姐一个教训。
如果……那老头不是王洛筠找来的……
那就更有意思了,说不定王家的瓜比司马家的瓜还要好吃。
唯一让李庭岳不爽的是,为什么总是他摊上这些事。
又谈了一会儿事情,话题逐渐转移到了冯家镇的围墙上。
李庭岳放下茶杯,向后仰倒,靠在椅背上,一脸的懒散:“围墙盖好了,就等着打仗吧,大晋官府不会容忍有人在边境筑城的。”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老曹最讨厌李庭岳这种和官府作对,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从建造围墙围墙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本来当时如果去洛平府报备,再送上足够多的金银,官府未必不准我们筑城。
但现在我们是私自筑城,那就形同造反了。”
李庭岳依旧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有……有应对之策吗?”
最关心这件事的就是关云德。
他是老牌良民,一生遵纪守法,除了给官府中人送过礼物,造反这种事他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突然上了贼船,而且看样子已经下不去了。
他当然想知道自己抱的大腿够不够粗,够不够结实。
“放心吧老关,朝廷现在忙的很,根本没时间管我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雍州的兵马。
不过估计雍州刺史郭孝程没哪个闲工夫派兵,那就只剩下洛平府和安定郡的兵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