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小就是病秧子,自从我懂事开始,就有人告诉我娘:小少爷天生恐怕活不过25岁。
他们总是悲伤的看着我,为我请一位又一位名医。
但我的病,药石医。
于是爹娘教导我:“我们家小泽这辈子,只要活的开心就好。”
我说:“好。”
我的父亲是一位教书先生,他恐怕一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那个他比向往的官场,死在了官官相护。
他死之前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小泽,以后要当一个好官。”
自从他死后,母亲也病逝了,她爱极了父亲,与他共赴黄泉,我就成了没人喜爱的孤儿。
被送到外祖父家时,他丝毫不掩饰的厌恶的看着我
“这张脸真是和他一模一样,让人看了生厌!”
母亲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
我看的出来,他极讨厌我。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他们避我如蛇蝎,谁都怕和我这个病秧子惹上关系。
但为了不被人诟病,他们也没有赶走我。
最难捱的是冬天,他们的衣服都是温暖的棉花,只有我身上的柳絮。
冬日时,我常被冻的手脚发抖,身体的病让我几乎整个冬日法下床。
外祖父只是冷冰冰的注视着我:“这些都是你该受的,你母亲死了,你却还活着。”
我知道,他其实怨恨的不是我,是我那个一辈子都向往官场的父亲。
安安分分做个教书先生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往官场凑?
他恨极我父亲,当初拐走我母亲时,明明说过要保护她一辈子。
当初,我母亲心悦父亲时,他就极力反对。
因为我的父亲也是孤儿。
连带着,他也恨我这张和父亲极像的脸。
我试图拉着他的衣角:“外祖父,我好冷。”
外祖父只是笑了,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小泽,我做不到不迁怒你,如果你母亲活着,你会是我最疼爱的外孙。”
可我母亲死了,我便成了他最厌恶的外孙。
他们说,我克死了父母,我是不祥之人。
二
在我有能力独自生活的时候,外祖父放我回了家。
他将我推出门外,眼神始终不曾落在我身上。
“白泽,以后有事也不要叨扰了,你即便未来扶摇直上九万里,也与我们关。”
大门渐渐关上,我真正成为了一个孤儿。
可是母亲,我该怎么快快乐乐的活着?
我回到了家,家里到处都是灰尘,隔壁婶子一盆凉水泼在我身上。
她眼神厌恶,嗓门很大:“天呐,隔壁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回来了!”
明明之前,她是最喜欢我的。
我最开始只是靠抄书为生,最穷的时候,我只剩下父亲留下的书,一个人躺在角落以阅书饱神腹(俗称望梅止渴)。
我唯一的寄托,便是完成父亲的寄托,成为一位好官。
我放弃了快快乐乐的活着,拖着孱弱的身子学习。
终于十六岁后扶摇直上,三年便连中三元,十八岁便成了状元,风光限。
他们称我是天纵之才。
我巡游那天,特意路过外祖父家,可他家大门紧闭,仿佛与外面的热闹与世隔绝。
即使我是人人称赞的状元郎,也抵不上我母亲在他心中的一分。
三
殿试时,我看见了我以后要忠诚的王。
他一身玄衣,坐在高高的金镶玉座之上,眸色深沉。
“没想到状元郎竟然如此年轻。”
他打量着我,目光全是忌惮。
我跪在地上,从善如流的与他对答着,他的目光从忌惮,变成了欣赏。
“好!很好!没想到我上西国居然还有卿这般雄才大略的人!”
后来,他知道我时日多,询问我愿不愿意成为他手中的刀。
我说愿意。
他需要一把即能用,又不会反噬的刀。
我就能成为他那把刀,并且不会反噬。
我很快会死,在墨凌眼里反而是一个优点。
死人是不会反噬的。
帝王心中,只有驭臣之术,在他眼中,我只是一把刀。
我没有令他失望,仅用了一年就爬上右相的位置,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他邀我下棋,惋惜的看着我:“像卿这样的天纵之才,当真是薄命。”
他说,我要是活的久便好了。
“……”
我若真的活的久,他又怎么可能对我如此推心置腹,放权让我整改那些乌烟瘴气。
我心里清楚,利极必反。
在帝王心中,我只是一把刀罢了。
他需要我破开那腐朽的朝堂,而我也想破开。
四
我有一个书童,年纪比我略小些,我从不拒着他,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便放纵着他。
让他开开心心的活着,即便他越发娇纵,我也只当他是小孩脾性。
我想要他代替我快快乐乐的活着。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让我养的暗卫死了。
每一个暗卫,都是我千辛万苦养出来探查那些贪官的把柄的,价格极为昂贵,对我这个没有任何世家支撑的人,极为宝贵。
我就是那时候遇见千菁,初见千菁时,她一双眼睛清澈,是我从没见过的。
自由。
明明只是平平奇的相貌,但是配上那双眼睛,端让人觉得觉得舒服。
仿佛在她面前,所有规则束缚不堪一击。
只是这女人脑子不太好,武力超群,如凶猛的野兽,仿佛在她眼中,没有众生。
但又意外的好驯化,甚至不需要一步一步击碎她的傲骨,只需要食物,她就乖乖的收起了爪子。
我当时想,若是把她磨成像我一样的刀,为皇上所用,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舟车劳顿的那段时间,我总是反反复复梦到天灾,梦见子民的绝望,最后梦见父母在远处朝我招手。
心里透不过气来,但每每醒来,都能看见她抱着她的宝贝鹅睁着眼睛看星星。
我问她在看什么?
她与我说:“我在和未来的我看同一片星星。”
我抬起头,并不能从天空看出什么不同。
五
千菁的脑袋和我不一样,就连我也窥探不了她内心一丝一毫的想法。
她不走心的给我讲着观棋烂柯的故事,眼底里全是敷衍,仿佛我只个听故事的石头。
她真的很气人。
我是人!不是石头!
我总是被她气的不轻。
所以她想买母鹅的时候,我故意给她买了一只公鹅。
她真的很傻,一点都没看出公鹅和母鹅有什么不同。
千菁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唤鸭鸭。
“一只鹅罢了……还专门取个名字。”
穆应一言难尽的看着千菁。
千菁抬了抬眼眸,唤了那鹅一声:“鹅怎么了?是吧鸭鸭?”
我们都觉得她有失心疯,但她的鹅仿佛真的听懂了,昂首挺胸:“嘎嘎嘎!”
我最开始还以为是凑巧,后来我发现那鹅真的听的懂人话,就像一个小孩似的。
很有灵性。
千菁总是喜欢询问她的宝贝鹅:“鸭鸭啊,鸭鸭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下蛋?”
每每听见她的念叨,我都有些心虚。
这辈子那鹅都不会下蛋的。
原本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谁知道宠随主人,那鹅调皮捣蛋的很。
每天鸡飞狗跳的追着小厮。
我威胁它:“干脆吃了算了吧!”
它便一脸委屈钻进千菁怀里控诉,嘎嘎嘎叫不停。
千菁一个眼刀甩过来:“你好不要脸,欺负我们家鸭鸭!”
鸭鸭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得意。
气煞我也!
六
千菁喜欢鸭鸭,喜欢她的宝贝母鸡。
她曾说,动她的母鸡,就是动她的命。
但她宝贝母鸡下的蛋,她一个都没吃,全都留给了我。
我还是有些感动的,如果她没加上后面那句
“你看看你,好像马上要死了一样。”
穆应被气的不轻,但我又觉得没什么。
我本来就快死了。
也是在那天,我发现我从来不了解她。
我质问她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手。
她只是冷冰冰的看着我回答:“你看,他们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类。”
“他们怎么能我的侍卫比?”
千菁轻笑一声:“是吗?不同吗?”
我不明白,觉得难以置信,我们和她相处一个月,在她眼中却和那些刺客没什么两样吗?
她的心仿佛是石头,当真又臭又硬。
我还没有整理我的思绪,她就告诉我她想要离开。
说着,她十分顺手塞给一颗果子,酸极了。
“甜吗?鸭鸭可喜欢吃了。”
“很甜,你尝尝。”
她似乎信了,显得有些惊喜,我愉悦的挑眉,等着她被酸掉牙。
她却把果子递给其他人,还宣扬我说很甜,把所有人酸了个遍。
侍卫幽怨的看着我,我转过头,发现只有她没吃。
“你不吃?”
“吃过了,酸死了。”
气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