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告一段落，许崇散去幻身，将所有力量都用在了对暗涯的吞噬上面。

高空之中，只剩下五行天帝负手而立。

他没再去观察许崇那边的情况，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五灵境。

刚才的交谈看起来漫长，实则只有短短一刻钟。

而五灵境却在这一刻钟内，因为他的抽取，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大地龟裂，河流干枯，地动频频……

虽然还没到灾难的程度，但若再不控制，这些异动很快就会成为夺命危机。

另外，更让五行天帝在意的，是那些人。

那些后世人，普通人。

百，千，万，万万。

这些人不仅毫无保留的向五行天帝献出了忠诚，甚至还嫌生命力被抽取的不够快不够多……

年老者病弱者，相互搀扶着用力挺着腰背，年轻者体壮者，干脆就近选择山峰攀登。

他们不太懂修炼，只能通过最简单的思维，认为只要离天上的先祖越近，自己的生命就能被抽取得越快。

哪怕会死。

“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五行天帝怔怔出神。

方才充满了智慧，充满了理性的天帝，在这一瞬间，被悲伤完全充斥。

他撒谎了。

对许崇撒谎了。

时间权柄所看到的画面，是必定会发生的。

他留下的那个放逐至宝遁空，也根本不是为了放逐许崇的。

当虚无可以被杀死，真实就一定会尽数湮灭。

包括五灵境，包括五灵境中的人。

可能不是现在，但一定会。

同样的，光明也一定会再次照彻大墟。

而五行天帝之所以为了注定的事情做那么多，是因为他在推测出某些事情的时候，他的选择和做法，也都成为了注定。

过程注定，结果也随着注定了。

“希望在那之前，你们能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五行天帝幽幽一叹，双手虚抬，开始利用自己五灵境之主的身份，对即将爆发的灾难进行操控。

……

……

下方。

“哎……”

许崇也是幽幽一叹。

出于谨慎，他一直都有在关注五行天帝。

虽然他散去了幻身，隔那么远看不清，但有光明权柄在，远程偷窥这种事还是很简单的。

而就在他刚刚散去幻身不久，突然就从五行天帝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悲伤。

浓郁到了极点的悲伤。

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刹，但许崇可以肯定这不是错觉。

“亲手伤害自己的后人，自己的子民，这种事情连天帝也无法承受么……”

“不过，如果能度过这次危机，两界就能完成合并，新的功法也能全面推广。”

“应该有不少人能踏上修炼之道，弥补一些寿元的损失吧。”

许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暗自决定要优待一下五灵境，殊不知，从一开始他的猜测方向就错了。

接下来，再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地面上的许崇全力吞噬，高空中的五行天帝搬运灾劫，二人默默的竭尽全力。

如此直至三个时辰之后。

一道幻身在五行天帝身侧裂空而出。

“我可以突破二等位格了！”

许崇也顾不上寒暄，直截了当的开口。

“好，我会持续而缓慢的松开一部分压制，你当着他的面晋升。”

五行天帝双目一凛，“记住，务必要让他认为，你铁了心要彻底吞噬他。”

“这个好说。”

许崇轻松的笑了笑，

修为境界方面，他现在还差点儿意思，但演技方面，早就在天玄界修炼到无上境界了。

“也是。”

五行天帝似乎知道些什么，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许崇一拱手，身形化光而散。

与此同时，本体那边也调出了面板。

“这大概是我所有突破中最轻松的一次了吧……”

许崇复杂的暗叹了一句，意念如针，精准的刺在了位格后的加号上。

高达万数的神元，猛地一抖，只剩下了个

位数的零头。

瞬间，许崇的虚无之躯解除了对暗涯的包裹，开始无休止的膨胀。

从半径不足百里，蔓延至千里、万里、十万里！

与此同时，许崇的意识也在这种膨胀之下，被迫不断拉伸，跟着一起膨胀了起来！

这个变化是他始料未及的。

要知道，虚无形态的他，早就可以做到和真正虚无一样去将身躯延伸到一个夸张的程度，且依旧如臂使指，但意识能同时覆盖的部分，只有极其渺小的一点点。

拿血肉之躯来形容，大概是意识所在的区域是大脑，其他部分则是身躯手足。

这一点，纯粹的虚无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顶多有一个疑似‘快速转移意识到其他躯体部分’的能力，是许崇暂时未具备的。

总而言之，哪怕是纯粹的虚无，也有‘大脑’和‘躯体’的区别。

而现在……

仅仅数个呼吸，许崇的意识就彻底追上了扩张之中的躯体，达成了完全统一！

自此，他的虚无形态再没有大脑和躯体之分。

躯体延展出多远，意识就能扩散出多远。

“这比虚无还像虚无了……”

许崇想起与萨罗交手的经过。

当初他之所以能摆脱萨罗，就是因为打了一个时间差，用空间权柄和吞噬天赋，一直放风筝。

如果萨罗也能做到躯体意识统一的话，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不过对我的提升不算大，只能说聊胜于无，真正的变化应该还在后面……”

许崇正琢磨着，已经膨胀到二十万里的意识和躯体，猛地开始往回收缩。

与此同时，压制暗涯的时间权柄，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

也就是这个一瞬间，暗涯重新开始运转的思维，被大量他错过的信息充斥。

时间权柄，真实空间的虚无形态，力量被吞噬，小鬼突破了……

“！！！！”

暗涯魂飞天外，心中的恐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其实他也设想过，五行天帝的短暂复苏，会不会拥有比自己更强的力量。

如果有的话，自己该怎么应对五行天帝的压制，防范那个小鬼的吞噬。

答案是利用高速的移动来拖延时间，拖到五行天帝的复苏结束，重新变回一具尸体。

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将重新回到他的掌握之中。

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时间权柄！！！

时间权柄？！

这种东西是可以被个体所掌握的吗？！

为什么从来没听那些老一辈说过？

别说应对，别说防范了，在时间权柄的面前，自己连思考都做不到。

甚至连被吞吃了这么多力量，都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这还怎么打？！

“求饶的话，他们会不会放过我？”

出于生存的本能，暗涯自然而然的冒出这个念头。

然后立即被他自己否决。

一方是真实，一方是虚无。

从先天就决定了不可能会有‘放过’这种事情发生。

那既然求饶没用，自己该怎么办？

好像……

只能逃了？

“逃……”

暗涯的感知往出口那边延伸。

之前他被弹回来的时候，只聚合了一半躯体，而现在完全体状态，说不定可以突破。

可惜。

暗涯的感知刚刚延伸到一半，整个意识再次陷入了停滞。

时间权柄，恢复了。

由止到动，再到止。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呼吸之间。

对此，许崇没有丝毫察觉。

因为他的整个存在，已经在突破的变化之中，被压缩成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小点。

将虚无形态压缩到最极致会发生什么？

许崇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现在知道了。

会由虚转实。

不是自主操控形态切换的由虚转实，而是被压缩到由虚转实。

从纵横二十万里的透明虚无，被压缩到至指肚大小，成了一颗多彩晶体。

虽然没有血肉之躯的四肢头颅，但这的的确确已经是实体

了。

大概持续了有两三个呼吸，似乎是感觉无法继续压缩了，多彩晶体猛地又开始膨胀起来。

一寸、一尺、一丈……

片刻后，许崇的身躯意识，超过了方才极限的二十万里，往更遥远的地方延伸而去。

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

那种每一寸每一毫身体乃至灵魂都在被撕扯的痛苦。

饶是以他的定力和耐力，也都忍不住开始疯狂的惨嚎。

若非虚无形态发不出实质的声音，不知道有多少生灵会被当场震死。

就这样，一直到许崇的躯体即将延展到三十万里的前一刻，第二次压缩开始了。

只一刹那，便重回多彩晶体的形象。

许崇那差点儿就彻底崩散的意识，也在这一刹那被完全修复，甚至更加坚韧了不少。

可他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还不等他松口气，体型就被压缩到了半个指肚大小，然后……

又一次的伸展开始了。

同样极致的拉伸，同样极致的痛楚，同样在意识崩溃前一刻出现的收缩，然后再次伸展……

许崇彻底麻了，也彻底习惯了。

如此循环往复一共九次，一直到他的体型被压缩成一粒渺小的尘埃。

——噗通。

如同心脏律动一般，并不巨大但毫无衰减的声音，瞬间扩散到整个五灵境，然后穿透空间隔膜，往大墟中传开。

万万生灵不明所以，齐齐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连五行天帝也是一脸惊奇之色，密切的关注着许崇。

也就是那粒微尘。

——噗通。

第二声律动。

微尘大了些许。

看着跟之前的躯体扩展有些类似，但这次，微尘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转为虚无，而是保持着实体的状态变大了一些。

大概米粒这样。

——噗通。

第三声律动。

米粒变大成黄豆大小，犹如某种植物的种子。

——噗通。

第四声律动。

芽尖刺破种子表皮，舒展开两枚薄薄的叶片。

——噗通。

第五声律动。

嫩芽猛地茁壮起来，结出一个小巧的花苞。

——噗通。

第六声律动。

浩大的异象突兀出现，横贯了整个五灵境上空。

花朵缓缓舒展，开九品。

至此，三等位格，虚实之花。

——成！

这一切的变化看似漫长，实则从头到尾只用了十来个呼吸就完成。

五行天帝观察的太仔细，以至于慢了一拍才松开对暗涯的压制。

不过没关系，那个巨大的花朵异象还在。

于是，暗涯的念头再一次运转起来，短短刹那接受完错过的信息。

“完了！”

“那小鬼突破了！”

“他居然真的可以那么快突破！！！”

“完了完了！！！”

暗涯无法抑制的绝望起来。

一个时间权柄，配合一个离谱的吞噬能力，难道真的要将他杀死在这个真实空间不成？

难道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真实杀死的虚无？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死在这里，我会成为全体虚无的笑话。”

“每逢盛宴，连低等的虚无之芽都会嘲笑我。”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人在绝境之中会被激发出潜能，而虚无在绝境之中，会被激发出更高的智慧。

暗涯一边保持不动，假装自己仍旧被压制着，一边疯狂的思索对策。

如此片刻。

“对了！”

暗涯猛地反应过来，“时间权柄既然可以压制我一直到被那小鬼吞吃到突破，那为什么会两次放开压制呢？”

“为什么不一压制下去，直到那小鬼将我彻底吃掉？”

“他的力量不够了！！！”

“绝对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

“一具尸体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能杀死我？！”

“他很快就会重新变回尸体！”

“只要他变回尸体……”

“我失去的那些，统统都可以再夺回来！！”

念及至此，暗涯心中的绝望完全散去，转而是浓烈的恨意和报复欲，“到时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那个让他最为痛恨的声音。

“二等位格！这就是二等位格吗？！”

许崇的血肉之躯在距离暗涯不远的半空现身，神色无比亢奋：“真是……太美妙了！”

“你还需要多久晋升一等位格？”

淡然的语气从高空传下。

许崇立即收敛亢奋之色，拱手回应：“启禀天帝，晚辈晋升二等位格后，吞噬之能十倍增长！只要天地再压制他半个时辰……不，只要一刻钟，我就能彻底吞掉他，晋升一等位格！”

借着抱拳低头的功夫，许崇的目光落在下方的暗涯身上。

“……”

暗涯疯狂压制本能，才让自己的身体没发生颤抖。

这么点儿距离，他能清晰的感知到那个小鬼的眼神。

赤裸裸除了贪婪还是贪婪。

比他见过的任何贪婪者都要贪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