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谢馥这样薄情之??,?被说得心中颇为动容。她拉着薛玉霄重新入座,道:“这怎么会呢?你的?兄是朕的结发爱夫,
司空又是从龙之臣,是国之肱骨,我待你如至亲姐妹一般。”
要不是薛明怀服用避孕汤药伤了身?、又有陪葬赐死的旨意在旁虎视眈眈。如此恳切之态,薛玉霄还真以为她?自己视为“亲姐妹”。
她面上怒意稍平,垂眸缓和片刻,道:“??实谢若清虽?低调可靠,但为??跟她姐姐一样,太老实木讷,不够机敏。若遴选亲卫,像这样的统领,我怕陛下之??命悬在一个蠢货的手上,不知何时就会被设计啊。”
谢馥的?法与她相合,便继续问:“那谢若愚如何?”
“此??名字虽?说自己‘大智若愚’,但??实不过有些小聪明而已。倒是灵敏机变更胜一筹。”薛玉霄徐徐道,“在陈郡检籍时,我见过她们姐妹,谢若愚是一个灵活变通之??,而且常年屈居??下,如果能一朝得到赏识,必?会为陛下舍生忘死,卖命效忠。”
谢馥听了这些话,??没有得出结论。她抬手从棋篓中取出一个棋子,落在棋盘上,提起另一桩国?。
在两??的对弈下棋中,炉中线香一点点燃尽,落下更多的薄灰挤满鎏金兽炉。
……
至天色蒙蒙亮时,得到密旨的谢氏姐妹从陈郡出发,兵分两路,各自乘着一匹快马。
两??疾驰而来,即?进入陪?时,忽?听到一道幽咽婉转的笛声。
“好清雅的笛声。”谢若清道,“可惜我们身负圣旨,不能耽误,否则一定要下来结识一番。”
旁边的谢若愚一路来心?重重,不发一言。
?而两??虽?不愿耽误,但这笛声却由远至近,一辆马车缓慢驶来,笛声逐渐停歇,周遭随行的近卫撩起车帘,车内之??,居?是一位戴着斗笠的郎君。
马车堵在必经之路上,谢若清面露不解,?口提高声音道:“我?身有急?,这是哪家公子?烦请公子让路!”
郎君身着一件银灰的素色披风,松形鹤骨,望之如冰雪雕塑之??。他没有露面,?在袖中取出一把宝刀,淡淡道:“两位娘子留步,在下久候多时了。此路虽宽,但?能让一??通过。”
谢若清皱眉道:“你这是?么意思?我二??是奉皇命入京!”
裴饮雪的手握住金错刀刀柄,“嚓”地一声轻微拔出。天边朦胧的微光散落在刀锋上,露出一道似雪的锋芒。与此同时,他身边的韦青燕立即按住佩剑,马车后骑马随行的军士虽?没有穿戎装,但厚厚冬衣下穿了皮甲,跟着上?数步,虎视眈眈。
裴饮雪道:“皇帝?需要一位统领,我家……我家主??也?需要一个‘朋友’。所以这条路不可以有第二???来,来?,需留下??命。”
谢若清听得脊背生汗。她意识到自己卷入到争斗之中,立即向旁边的谢若愚查看。?而平时机敏能言的谢若愚此刻却没有多言,?问了一句:“你家主??是何许??也?”
裴饮雪道:“这话,我?讲给一个??听。”
“放肆!”谢若清有些发怒,一种莫名的恐惧突?涌起,她高声以壮声势,“你是要杀了我们哪一个?我们是朝廷命官、谢氏名门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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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皇帝密旨甚急,两??应当带侍卫乘车而来。而不是像这样??数单薄,居?还消息泄露、遭到胁迫——能够提?在此?候,判断出陛下的密旨,那么一定已经提?知道统领身死的消息,说不定就是始作俑?。
带着斗笠的郎君??没有被恐吓住。他仍坐在车内,?是车帘敞?,能让两??见到他被夜风徐徐吹起的衣衫。他道:“不是我要杀哪一个,而是两位——谁能胜出。这条路?有胜?可过,我的话,也?对得胜?说。”
“你要逼我们自相残杀?”谢若愚忽道。
裴饮雪垂手抚摸金错刀,如玉一般的手指掠过刀鞘,他道:“你们知道自己此行要去何方吗?要去陛下的身边,成为她最亲密的亲卫统领,?而终??一生——也不过是个统领而已。既不能文成武就,也不能受封?军,?能永远盘桓在陛下身边,隐匿行踪,行暗中刺探之?,这就是谢氏旁支终??一生的价值,这就是拱卫皇帝。”
他顿了顿,语气淡淡,即便是劝说引导,却还带着一股置身?外的清冷疏离:“她甚至召了两??入京,比较遴选,你们中?会有一个??被放弃闲置,没有任何进入权力中心的机会。同样出身于陈郡谢氏,她谢馥能称王为帝,你们却连卖命?要争抢,何??可怜啊……”
谢若清手指震颤,她伸手去握腰?的佩刀,却发觉身侧的谢若愚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一种如芒在背的威慑感震住了她。
谢若愚盯着她的手,却继续问道:“你到底是?么意思,不妨直言。”
裴饮雪道:“我主欲为从龙之臣,两位得胜?,?继皇帝之位,王天下。”
夜风萧萧。
在这样刺骨的冷风中,车中之??乃一介弱质郎君,形影单薄,衣带翩跹而动。但他说的话却令??心中战战,瞳孔紧缩。在这股寒风的衬托下,那身素色白衣披落在身上,如同夺??心智与??命的催命判官。
谢若清急促地吞咽口水,她低声道:“此??是胡言乱语,乱臣贼子,该杀!”
谢若愚回:“你能胜过他身边的佩剑??”
两??所携的侍从还在驿站,被快马抛下。不过即便侍从在侧,她们也没有把握毫发无损地进入陪?。
天就要亮了。所剩的时?不多。
裴饮雪道:“不如,我来为两位抉择?”
他说着,修?霜白的手指握紧金错刀,?这把光华粼粼的宝刀“噌”地一声拔出。韦青燕也拔出?剑,骑马上?——
这些随薛玉霄南征北讨,不止一次见过血的亲卫,??气势远非普通士族女可比。在?剑的剑锋上流淌出光华时,谢若愚陡?暴起,抽刀从侧后方捅向谢若清,谢若清防备地一躲,顿时翻下马去。
趁此机会,谢若愚居?跟着坠马,砸落在她身上,一刀迎面捅了下去,割断了她的喉咙。
血迹混着黄沙,蔓延而?。
谢若愚脸上溅满血色,她从黄沙中起身,浑身风.尘仆仆、沾着血迹。此??一步步走向?来,停在马车?不远处,对戴斗笠的郎君低哑?口道:“从龙?在我面?说?方有一片梅子,让我望梅止渴。你家主??还真是深谙魏武之道。”
这是一种暗喻。望梅止渴典故出于魏武,而曹丞相篡汉,??尽皆知。
裴饮雪道:“难道这梅子的止渴生津之意,不正润于谢娘子的喉舌之?么。”
谢若愚道:“你不怕我入京复旨之后,告诉陛下,有你这样的乱臣拦于道中?”
裴饮雪淡淡一笑,提醒她:“请谢娘子猜一猜,如果陛下知道,你听到我主‘欲推你为帝’,便立即暴起杀掉族中姐妹,她是会??清查我这种乱臣,还是会立即杀了你——谢娘子的狼子野心,才是昭?若揭。”
谢若愚盯着他的斗笠,没?到京中居?有这样口舌利害的郎君。一介男儿竟?能深谙??心至此,她思虑片刻,道:“我不信你说的王天下,不过,我确实不?死在这里,也不?一辈子锦衣夜行……我要让整个谢氏以我为荣、以我为嫡系,这天下是谢氏之天下,我出身陈郡,血缘相连,谢氏内部之争,应该不算是‘篡’吧?”
裴饮雪平静道:“自?不算。”
谢若愚道:“好!烦请公子让路。”
裴饮雪一挥手,众??收刀入鞘,向两侧牵引马匹,从中留下仅容一??通过的夹道。谢若愚回身上马,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驱马上?,经过马车时,稍驻足道:“我如何解释谢若清的??命。”
“无需解释。”裴饮雪道,“你已经是唯一的??选,无论借口多么拙劣,她?会暂时容忍你。”
谢若愚皱眉道:“她不会觉得我狠毒?”
裴饮雪说:“皇帝不会害怕别??狠毒,?会惧怕有野心,以及与野心相符的实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若愚沉默思索,随后道:“我如何向你家主??联系?”
裴饮雪道:“待时机成熟,自?会向你表明身份,很多时候?不需要你做?么,?需要你袖手旁观而已……时?不早,请娘子尽快上路。”
谢若愚实在刺探不出他的来路,心弦一紧,她掉头驱马,顿时狂奔而去,激起尘土飞扬。
片刻后,天光大亮。
光亮盈满归元殿暖阁,照在两??不知道第多少盘棋的棋局之上,这时,一个内侍敛眉悄?而来,在谢馥耳畔低语片刻。
谢馥颔首,令内侍退下,从棋篓中取出两个子放在旁边,认输告负。她道:“薛卿这一.夜所诉说的国策,令朕感慨甚多啊。”
薛玉霄看了一眼棋子,转头看向香炉,炉中已经密密地铺了一层香灰,线香不知道换了几轮,又燃至末尾。
“陛下……似乎不是为了询问国策,才留我到此时的。”
谢馥道:“那能是?么原因呢?爱卿多虑了,我从来不曾怀疑你。”
薛玉霄轻笑一声,语气无奈:“能换得陛下的安定信任之心,真是让臣疲倦劳累啊。”
两??不再下棋,谢馥派??送凯旋侯回府。
薛玉霄没让??送,独自起身整衣,踏出暖阁。她走出归元殿时,正与入内觐见的谢若愚迎面相逢,在她身上嗅到一丝血腥气。
她脚步一顿,目光扫过对方周身。
谢若愚拱手行礼:“侯主,陈郡一别,风采更胜往昔了。”
薛玉霄微微一笑,道:“谢大??才是风采更胜往昔。”
说罢便告辞离去。
她在宫禁处取回佩剑,登上?候在外的马车,车内正是改换衣装、一身青色冬衣、捧着手炉的裴郎。
裴饮雪见她上车,?手炉递了过去,道:“这局棋真是下得??心思震荡,肝肠寸断。我跟母亲说在宫外?候你,没有惊动别??。”
薛玉霄接过炉子暖了暖掌心,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抵住颈窝抱了抱他,低声道:“没有伤着你……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