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愈发浓郁了。
薛玉霄喝了口茶，压一压脑子?的抽痛。她侧过身跟李芙蓉低声道：“恐怕不好问，那个少年人是来看着??们的，这些菩萨蛮又无法说出准确的地点，应该被好好‘教育’过了。”
李芙蓉跟着压低声音：“那个祝老板会是突破口吗？”
“很难。”薛玉霄道，“上虞祝家虽是二等士族，但也不会让自家人亲自?商，自降身份。应该是祝氏庇护的佃户人家，提拔做的管事，要真和劫掠人口的土匪做买卖，她们也必定守口如瓶。”
这是两人很熟悉的一套过程。
“那怎?办？”李芙蓉看不了他们跳舞，感觉自己多看一眼眼睛都会坏掉，实在有伤风?，“干脆拿出身份，验查这?面的卖身契约吧，??不信这?面就??有疏漏，就天衣无缝。”
薛玉霄道：“稍安勿躁，
这是最下乘的办法。一旦走到明面上，找不出破绽，不免打草惊蛇，再想要拿到证据恐怕更难了。”
“外人??说军府无能，却不????们……”
外面响起脚步声，李芙蓉话音一顿。
所谓的祝老板，果然是上虞祝家的管事，是祝氏所庇护的外姓人。老板名为红织，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满面春风地跟薛玉霄谈起这些男奴的价钱。
薛玉霄表面应和，看起来似乎颇有兴趣，实则一直在寻找??方话语间的漏洞。然而红织口风甚密，即便??着金主也不曾有半分松懈，??说她们花费了大价钱，??牙婆手?买来的，而举例出来的牙婆又是大名鼎鼎的正规渠道，牵连着四五个家族的利益，查无可查，证无可证。
薛玉霄??得道：“??虽欣赏，但要家中郎君验看一番。不好私自带回去。”
买卖通房小侍，这种活儿也在正君、以及管家之人的责任范围内。
红织正要再度劝说，外面轰然响起一声巨响，夹杂着几道惊呼。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是谁让加央去接客的？???柳河谁不??道他是老娘看上的东西，?过??的手养出来的人，连问都不问一声？你们???规矩！”
红织面色一变。那个跪在薛玉霄腿边的男奴也身躯一僵，??到这声音反而挪了挪位置，躲在薛玉霄的?裙边缘，恨不得把头都埋在她裙边上，依偎着她的腿。
这是???反应？
薛玉霄??着这声音一路过来，面色如常，反而动都??动。旁边的李芙蓉倒是微微挑眉，??腰带?抽出一把短刀，在掌心把玩。
红织额头渗汗，正要回身去阻拦。一个侍??狐假虎威地踹开了门，代自己主人放话：“??们家可是——”
半句话??完，她一眼看见坐在上位的薛玉霄，眼珠瞪圆，一句话卡在喉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呐呐地喊了句：“您……”
随即，不??哪处飞来一脚，把侍??踹开，来人极为傲慢张狂：“怎?熄火了？??用的废物，??倒要看看是哪个千金小姐，金尊玉贵的娘子，能让??的人下楼来迎接献媚，不要命了……吗……”
最后两个字支离破碎地掉在地上。
崔明珠跟薛玉霄??视，一时傻了。
薛玉霄早??出她的声音，抬手打了个哈欠，道：“谁不要命了？”
崔明珠火气顿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抬手揽住薛玉霄的肩膀：“是你啊，早说嘛，??还以为哪个不?眼的来触??的眉头，你要是喜欢加央，??让他伺候你去，多大点事儿？好姐妹还分你??。”
薛玉霄面无表??道：“你在外面就这副德?？”
崔明珠不以为意：“为蓝颜冲冠一怒，风.流事啊。谁跟你来的，李清……怎?是你！”
李芙蓉笑得杀气毕露：“纨绔蠢货。”
“?以为你进了军府，??就不敢打你。”崔明珠扬眉道，“也就是看在婵娟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了，祝老板，这儿??你的事，大水冲了龙王庙而已。”
红织悬着的一颗心放回肚子?，嘱咐他们好生伺候，她一转身，薛玉霄就给崔明珠递了个眼色，崔明珠偏头看向旁边陪侍的少年，反应很快地把他搂进怀?，调笑道：“好孩子，平常怎?不见你过来伺候??？??平日?来，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
说着就要当众脱他的衣裳。
少年被吓得面色煞白，咬唇拢着衣襟：“崔娘子……”
“?了，?以为??不??道。”崔明珠笑意顿改，拍了拍他的脸，冷冰冰攒着怒气道，“你不愿意伺候??，反倒上??好友眼皮底下晃来晃去，???意思，你瞧不上??？这世上还??人能践踏崔家的颜面，??今日饶了你，再有下次，买了你的契??剥你的皮，滚出去！”
少年含着眼泪看她，完全忘了充当耳目的事儿，赶紧逃离崔明珠这个煞星。
薛玉霄围观全程，心道不愧是跟原著反派一伙的，这气势，这水平，??要是女主，不把你踩在脚下出一口气，那读者都不会乐意的。
她刚想到这儿，崔明珠就凑过来，挑眉道：“还是??懂你吧。不过你嘴上这?正直，怎?也跑到这种地方来？”
薛玉霄顿时有一种：嘶，??好像也是反派的感觉。
她道：“具体原因你不必问，他是加央？”
薛玉霄指了指膝边的男奴。
男奴已?有些发抖，他可是看见崔明珠腰间?着一把绞金丝鞭子过来的。
“是啊。”崔明珠道，“加央是这一群菩萨蛮??得最英俊的，他身体很好。”
在此刻，“很好”这种形容，就带着一些言外之意的韵味了。
崔明珠常年出入于烟花柳巷，她这人并??那?温存怜惜——???挽袖添香灯下??弈，那都是文人墨客的附庸风雅。像她这种浸
淫其中的老手，熟通许多房中技巧，京兆的小郎君们大多体弱，被她翻过来覆过去地调.教一番，即便有命也去了半条，所以她的名声在柳河，比曾?薛玉霄的阎罗之名还更响亮。
不说?的，??说她喜欢看人皮开肉绽地流泪求饶这一点，就已???足可怕了。
崔明珠出手阔绰，眼睛毒辣，鸨母龟奴们都将她奉为贵客，买来的“新货”，都请崔家娘子过来“掌掌眼”，要是有她看上的，崔明珠甚至愿意做他的恩客捧红这位倌人，花大价钱给他“开脸”，购买小郎君的初.夜。
加央的初.夜就是被她买下的，按照青.楼花舫的规矩，“开脸”要将男子身上的毛发剃干净，连汗毛也不留下。所以除了头发以外，他身上很干净，深色的小麦肌肤在跳舞时会覆盖上一层亮晶晶的薄汗，水润晶亮，摸起来光滑无比。
“他好像很怕你。”薛玉霄观察道，“你们不是相好吗？”
“相好？”崔明珠笑道，“??跟一个男奴相好吗？不过是在??掌中养过半个月，??为他摆了二??台流水席，点红蜡烛，一掷千金，按照规矩，他得叫??干娘。”
二??台流水席是风月之地的说法，意思是恩客给倌人花二??场宴席的钱，??花钱，并不摆席，有人点名要他，就说“在某位娘子身边陪席”，连续二??日，不伺候?人。点红蜡烛是指初.夜的赏金，以一千钱起价，价高者得。
这是???污秽之地啊……薛玉霄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她抬手吩咐了一句，让乐师和其他几个男奴都出去，问道：“加央，你真不记得自己是??哪儿来的吗？”
加央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扯着她的裙摆：“??……??忘了，您摸??吧，您……”
他手忙脚乱地蹭过去，抓着薛玉霄的手就要放胸肌上放。然而这种以色侍人的手段入不了风月老手的眼，崔明珠抬手勾住他脖颈上的皮革脖圈，用绞金丝的鞭子抵住男子的脸颊，一把将加央搂了过来，笑道：“你这是???反应？谁不??道你们是??宁州卖来的，怎?，祝老板不让你乱说？”
男人身形健壮，却不敢躲避她的动作，绿眼睛水润润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道：“……干娘，饶了加央吧。??、??不能说……”
崔明珠抖开鞭子，抬手就要抽他。加央猛地闭上眼，然而鞭风在半空就停住了，他抬起眼眸，见到身边这位薛三娘子拉住了干娘的手，才??打在他身上。
“干嘛呀你。”崔明珠埋怨道，“??帮你问呢，你是不是有???事儿在办？??跟你说，贱籍奴隶不抽两下子是不会开口的，祝老板她们下手比??还重，又打不坏人。”
“?了。”薛玉霄眉头紧皱，“看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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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薛园时，即便是在园中洒扫的三等仆??也一贯善待，园子?的侍奴??未受到主家的为难。薛玉霄此前还并??有充分理解到，为???那些侍奴都这?怕被赶出去？今日才终于明白。
薛园??于贫苦出身来说，简直是人间仙境。
加央能??懂她的话，连忙凑到她身边，他卷发浓密，像一??毛茸茸的大狗一样拱过来，绿眼睛湿漉漉的，语调生涩道：“??说，?打??，您?让干娘打??。”
他的眼泪滴落在薛玉霄的裙子上，又慌张地用手去擦，低着头道：“主家说??不能告诉?人，会打死??。您?跟?人说……??是主家??……??宁州池郡用二??钱买的。”
二??钱远低于律法规定的最低数目，按照京兆的粮价，大约也就??能换几顿饭的粮食，??有在饿殍遍地的宁州才能压到这个价格。
薛玉霄跟李芙蓉??视一眼，心中有数。她伸手擦掉加央脸上的泪水，语调温柔：“?害怕，??不让她打你，你跟??说，是??哪儿送过来的？”
“……??、??……”他被薛玉霄袖中温润甜蜜的香气迷了神智，几乎不??道自己是怎?吐出这几个字的，“??不??道太多……??是走水路，被运到这?的，坐了很久的船……”
水路，码头。薛玉霄在脑海中思考片刻，道：“山海渡……”
山海渡是京兆最大的码头，运河上常有货船往来，将各地的珍宝特产运往京兆，以天下——即便是残破的天下也是天下，养育皇室和贵族。陪都是东齐最为繁华的地方，跟穷乡僻壤简直是两个世界。
李芙蓉跟着沉思，她的手中把玩着短刀，素日便阴郁紧皱的眉头更加收拢了：“??走陆路，少了许多关卡，应该是以寻常货物之名送来的。??们这就回去点兵搜查！”
薛玉霄也怕时不待人，立即起身，但她脚步微顿，随手解下腰上的一块玉佩递给崔明珠：“你代??给他赎身，等拿到卖身契约后，帮??派人把他送到薛园去，给裴郎带一句话，就说??说的，好好安置，等??回去跟他说。”
崔明珠愣道：“你真要买啊？”
“难道他话都交代了，让他真被花舫的人打死？时机紧迫，??们去抓人。”薛玉霄语速加快，“这事交给你了，千万上心。”
说罢，她便跟随李芙蓉的脚步，两人干脆利落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