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微弱的光芒从海沟上方一闪而逝,出现得悄声息,消失时也人在意。
在月之夜的汪洋之中,飘散着落入黑暗的细碎光屑渺小到就像淹溺水下的萤火虫,即便濒临消逝的命运,仍努力闪现最後的身姿,直到身周的热度被冰冷的海水冻结,内部的核心也被汹涌的浪潮打散。
越来越多的光点从天而降,坠落的速度也逐渐提升,它们带着不至使人灼伤的温暖来到这片笼罩在沉重死气中的不祥海域,晃荡的海面上星光生灭,如点缀人间的灯火,虽每一刻都有光芒被凶猛的巨浪吞噬,但这些光源的本体却只是平静声地顺应海潮的力道,安稳地落入更深的海中。
在远离大陆航道,已经被所有初具智慧的海兽归为禁入地区的荒海之上,成千上忆的星火化作流星,义反顾地追逐着彼此坠入海平面下,远远望去,这画面瑰丽得宛如将倒的夜空与海洋合而为一,共同相连成生生不息的尽宇宙。
模糊的大片阴影从海下浮现,随着一声嘹亮的鲸鸣,体型巨大的年迈座头鲸以期跃之姿破出海面,庞大的後背重重砸落时惊起千层巨浪,翻卷着将更多星光带入海中,这头巨兽沐浴在光辉之中,舒展着大翅缓慢畅游着,身躯上已被海水泡烂的多道深刻伤口以肉眼可见之速飞快地结痂丶脱落,并愈合成新生的粉肉。
一望际的幽暗海洋,当空坠入的璀璨殒星,海面上发生的一切宛如亘古时期生命起源的重新演绎,磅礴的生命力拼尽所有地倾注而下,目标是海沟底下更深更远的失落古国。
沃加诺伊觉得自己听到了歌声。
没有歌词只有旋律,像极了记忆中那些懵懂单纯的幼体,刚接触到音律的美妙多变,听到了族人们所唱的歌曲,只要觉得喜欢或好听,也不管背後含意是什麽,就犹自在旁哼唱得心满意足,毫不在意会不会因此闹出笑话。
眼前扑来的骸骨矮小而纤细,面对这个还来不及长大的年幼纳迦,他的心神有瞬间的恍惚,彷佛又一次看到这些连成年都没有的孩子在海中大笑着追赶玩闹的往昔时光,以及最後用颤抖的手握紧兵刃,咬紧牙关死守家园的身影。
手中的战戟在回忆与现实交的缝隙间停顿了一下,仅此片刻的疏忽,让他没有注意到从斜後方窜出来的锋利短刃,等察觉到时早就为时已晚,面对下一秒就要造成威胁的寒光,在避可避的状况下,他只能选择在有限空间内尽量扭身换取最小伤害。
刀刃贴上肌肤,在穿透背後皮肤表层的同时也带来一股冰冷的刺痛,可在进一步割开底下的血肉之前,对方就突兀地停止了继续深入的动作。
还保有几分稚嫩的嗓音在魔力的辅助下,带着惊人穿透力於昏暗的深海中远远地传递开来,在以完美歌喉见长的海妖面前,她的歌声或许还不足够婉转优美,却让在场的所有亡者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比七弦琴的音色还更纯净的神秘乐器弹奏着,带着抚慰心灵的力量,将深海之下没有尽头的搏杀消弭在流动的乐音之间,浅金色的波纹一圈圈地荡开,穿过身体时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仅是带来如久违的海面阳光般令人舒适的暖意。
在银发纳迦尚未反应过来前,新的异变再次到来,数星光从头顶的黑暗中纷纷散落,温和的金色光痕垂坠在它们後头,将失去光亮的深海照耀得宛若白昼。
他清楚地看到,离自己数百尺之外,有个扎着浅色发辫的雌性幼体在骸骨的包围下弹奏着某种从未见过的弦乐器,吟唱着连死者都会为其伫足的安魂曲调。
她的脚下是花纹繁复的巨型金色法阵,飘坠而来的殒落星子带着丰沛的生命力,呼应她的召唤坠入如此幽深的海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