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全场寂静。唯有谢鸾泰然自若的跪在地上,似乎自己刚刚说的都是平常小事,不足为虑。
姬长溪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大殿正中央的谢鸾,一脸被负心汉抛弃的样子。谢峑则指着自己平日里光风霁月的侄子“你...你...”了半天没说出来话。
然而姬长野不愧是帝王中的异类,闻言不过愣了几息,便重新找回了话语:“朕当年不过十三,老师竟有如此癖好?”
眼见两人的对话逐渐变得离谱起来,旁边的连茂上前鞠了一躬想插嘴:“陛下....”
未曾想谢鸾直接道:“臣初遇陛下,为龙相所折服,虽然,未感有妄念。会陛下封汉王,臣奉命护送,望陛下面如冠玉、不怒自威,臣贸然倾心,方感天命所在。今望陛下恕臣礼,乞臣私愿。”
姬长野封汉平王时年方十六,当时谢鸾二十三,如此说来虽然谢鸾依旧胆大包天,爱好奇诡,不过还算合理。
实际上谢鸾说的一系列“暗恋经历”都是屁话,唯有最后那句是真的,他是真的不打马虎眼的想入宫,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心慕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天子学生,纯粹是为了自己。
姬长野自然知道谢鸾此举的意思。
皇家地位至高上,后宫嫔妃自然不能与寻常人家的妻妾同位。
凡后宫嫔位以上者,女者为后宫女官,与前朝同级官员享相同待遇;男者可假前朝官印,领双重俸禄,景帝时期的男后便是继续为官,后来做到了宰相,民间称其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谢鸾身为谢家嫡子兼这一辈唯一像样的子弟,一旦入宫便是失去了娶妻生子的机会,这不仅是重创谢家,也是给摇摇欲坠的世家上有加了一把霜。
娶妻或嫁人,论如何,以谢峑和宁王连谋反都敢做的脑子,倘若二者未死,未尝不会逼迫自己改嫁。
然嫁与帝王,倘若宁王未死,再想逼他联姻也是不能了。
谢鸾说的所有话都是在给自己的命悬一线找生路,也都是在给新帝示意自己的臣服之意。
新帝登基,不喜前朝盘根节的世家大族,提拔寒门子弟连茂为丞相,为的就是放任其改革,将门阀连根拔起。
谢鸾话中花前月下的深情,实际掩藏着一个人的求生之志。
朝中不乏有人听出了他的意思,震惊过后纷纷为他感到不耻。
谢鸾身为名门之后、当朝帝师,为了苟活于世,不惜以色侍君。
虽然姬长野为君,却亦为其旧徒。谢鸾居然甘心为学生妃嫔,如此行径,当真有愧儒门之风。
但任下面百官如何不耻,姬长野并不觉得如此,反而觉得这个当年被自己认为古板不堪的老师,几年未见居然变得有趣了起来。
姬长野向来不喜欢拿架子假清高的“孝廉”,反而对这种为活命不惜拉下脸面的聪明人非常有兴趣。
他自然知道以谢鸾在谢家的地位,虽然不能左右家主决策,但不可能不知谋逆之事。
然而谢家不过一家,背后却有王、孙二家,自古夺权之争缺的从来都不是罪名,现在动手,为时尚早。姬长野并未如下面人所想的那样,打算如何。
反而他并未打算如何,但谢鸾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论生死,这都是将自己摘出来的好机会。
姬长野也乐于给这个便宜老师一个面子,闻言便道:“朕望老师顾盼生姿、我见犹怜....念老师痴情一片,赐嫔位,即日起入主凰瑶宫,至于封号.....便封宁吧,取安邦宁民之意。”
这一通屁话下来可谓胡闹至极,一来他连用的两个成语都不是称赞男人的;二来,自古以来便是封男妃也没有在上朝时候直接封的,那都是皇帝在后宫关起门来的事情;三来,谢鸾差点嫁到宁王府,如今又封“宁嫔”,可谓滑天下之大稽,不知道姬长野是故意折辱他还是如何;四来,那凰瑶宫是齐太祖时期的著名妖后连宛居住的地方,自他以后后宫没人再敢把妃嫔往那里安置。
然而即便众臣倍感荒谬,谢鸾却不觉得如何。
就算这次谢家侥幸事,之后世家也必会遭受重创,捡回了一条命的谢鸾心态非常良好的当着群臣的面拜谢皇恩,直接在前朝接受了册封的嫔位和封号。
随即在姬长野饶有趣味的:“各位爱卿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和众臣的沉默中结束了这场荒诞的早朝。
姬长野虽然没打算动门阀,却还是打算杀鸡儆一下猴,便把那个便宜皇叔宁王流放了。
但他并未动姬长溪,反而让他安安稳稳的接了宁王之位。
即便再怎么弱智,姬长溪也感觉出来不对了,几日在后宅都没有享乐的欲望,吓的所在他新娶的男妾怀里发抖。
京城权贵见状,树倒猢狲散,非但连忙把自己与宁王府扒了个干净,而且背后传闲话,说现在的宁王就仿佛要做“牺牲”的牛羊一般,在祭祀前主人会多喂一些东西,以便让他的毛色更纯正。
对此谢鸾并不关心,刚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谢子发现陛下并未拿他们家如何,回到家略微有些后悔,不过也只是一些,毕竟按这些世家中烂泥扶不上墙的子弟们,估计用不了两年,世家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是夜,在族人的白眼中,谢鸾仅带了一小包衣物就被一辆轿子抬着从侧门进宫了,他父亲死在了被贬的地方,母亲早死,对这些人的唾骂倒是没什么感觉。
凰瑶宫虽然荒废多年,但当年兴建之时集天下名匠的气势还在,随便一整理便恢复了几分昔日的恢宏。
谢鸾以为自己做出臣服的态度,抛弃子嗣和家族,新帝在这次或将来的罹难中保下自己,这不过是场披着旖旎的交易,二人对此理应心知肚明才是,故而他着实没想到会在寝殿中真的遇见姬长野,还有一旁捧着起居注的太监和低头服侍的宫女。
姬长野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谢鸾见状连忙跪下来行礼,心中则是一团乱麻,眼神不住的往那个太监身上瞟。
据他所知,后宫帝王行房事之时,为保证皇子血统的纯正,会有太监在一旁记录,然而这不应该是能生子的女性嫔妃才有的待遇吗?怎么男妃也有?
而且姬长野什么意思,不会真要拉着他行夫妻之事吧?
谢鸾跪在地上心乱如麻,半晌姬长野才道:“起来吧,爱妃不必如此多礼。”
一声“爱妃”叫的谢鸾差点呼吸不上来,白日里的端庄沉稳在夜色中似乎都消失殆尽了,他心不在焉的站起来就看见姬长野也跟着站起来了,谢鸾立马站在原地是往哪走都不对。
姬长野见状给他做了个示范,只见他往那张凤榻上一坐,扬了扬下巴道:“爱妃站着做甚?”
谢鸾震惊的意识到,这发疯的小皇帝可能是真的要睡自己。
谢鸾恍惚的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比自己家的床华丽数倍的凤榻,忍不住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姬长野:“陛下....”
姬长野如同没看见他眼中的震惊一般,非常自然的命令道:“爱妃不必拘谨,脱衣服吧。”
谢鸾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做着最后一丝挣扎:“臣....是男人。”
姬长野闻言奇怪道:“朕知道啊,不是爱妃自己亲自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的仰慕朕吗,怎么要你侍寝又不肯了?”言罢见谢鸾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他便继续道,“哦....想必爱妃定是骗朕的,既如此,朕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昏君,便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