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炽本要下楼的,他也不知道陈冰跑去了哪里,不过只下了半层,突得听到楼道里有人说话。
像是陈冰的声音。
在楼上。
陈冰家在三楼,上面还有四层的住户和半层的阁楼。陈炽扶着栏杆缓步向上,果然只走过半层的拐角,就瞧见陈冰和一个人站在通往阁楼的窗口处说话。
那人背对着楼道,看背影个头高挑,穿着白色的T和蓝色的大短裤,听声音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楼道间的白炽灯光线昏黄,倾泻在他黑亮的头发和肩膀上。
但听他语声轻微,口气不无埋怨,却也温存:“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才刚结的痂,又破了。又得好一阵子不能碰水了。”
陈冰比他矮个大半头,脸被男生的身子遮去了一半,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了什么,却突然叫了一声:“呀,你轻点!”
陈炽脚步心口皆一顿。
男生不无好气:“这时候知道疼了。缝针的时候不是挺英雄的吗?”
“那不一样,那时候有打麻药的,本来就不疼,哪像你下手这么重啊。”
“切”男生吐槽,“嘴硬吧你就。”
顿了顿,忍不住又道,“你说你一姑娘家,整的头脸上破了相,看现在这模样,怎么也得留疤了。”
陈冰满不在乎:“没事,拿头发盖盖就行。谁没事得人耳朵瞅啊。”
陈炽这才想起,上回——上回她跟他夺刀,被自己失手划伤了。
当时她一手的血,把他都唬住了。
不过这丫头按住耳朵就跑,趁他发愣,还顺手抢走了他的刀。
他都不知道她到底伤去了哪,现在看……怕是伤到了耳朵,还缝了针。
他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他打的她那巴掌,怕是又把伤口打裂了……
所以她才又跑掉了。
应该是怕小婶发现吧。
男生语声有点闷:“他打你了?”
陈炽抬起头。
“没有。”陈冰一口否认,“都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撞桌角上的。”
“一张死鸭子嘴。”
男生哼过一声,转过身,把手中的紫药水瓶和棉签放去窗台上。
陈炽看到,他有一张看了叫人很舒服的脸,眉目舒展,气质干净。
他们两个就这么倚靠在窗台上,风吹着他们的头发,陈冰半边脸还肿着,不过只顾着缕自己耳边的头发,好把耳朵严严实实盖起来。
男生肩膀歪了下,碰了碰她的肩膀:“嘿,饿不饿?”
陈冰眨巴了眨巴眼。
“有三明治,三文鱼芥末味的,我爸从德高进的货,我给你留了一个。本想明天早上拿给你的,现在要不要?”
即便隔着半层的楼道,陈炽都瞧见陈冰顶着半张肿脸露出笑容,偏又促狭着打趣:“不是快过期的吧?”
“德性!不要那我可喂猫了。”
她立马使劲点头中:“要要要!”
男生笑了,拍了下她的头发:“等着,去给你拿。”
说着,人大步向楼下迈下来——
“好吃吗?”齐天问。
“好吃是好吃,就是味有点奇怪。”陈冰小口咬着手里的三文鱼三明治,她这还是第一次吃三文鱼。
而且不是她故意斯文,是半边脸疼的发木,实在张不开嘴。
“刚才我下楼瞧见个人。”
“唔,”陈冰并不关心,只不过随口一问,“这么晚了,谁啊?”
“你哥。”
陈冰楞了楞,慢吞吞“哦”过一声,继续低头啃自己的三明治。
齐天回想起那个身影——沉默而阴郁,浑身像笼在一团浓雾之中,在自己听到动静探寻着去张望时,不闪不避,而是抬头直面迎接他的视线。
齐天承认,自己当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见过陈炽,认得他。最初的印象里,那是个很俊气的大男孩,年龄跟自己相当,有一股子出身良好的娇贵和骄纵气。
但此刻对方一双修长的眉眼,充斥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霾凌厉,如刀似剑一般,刺的人心头陡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