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铃声微响,稍后就有人敲门道:“公子,夜了,叫小的上来,有什么吩咐吗?”
弈谦躺在床上道:“倒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丽泽城中,有何好去处?既能消遣时间,又能长长见识,若能好好游览赏玩,那便再好不过了。”
店小二回道:“城内西区有一条永乐街,原本隶属于朝廷教坊司,里面都是依窗卖笑的青楼女子,即有目挑心招的娼妓妇人,也有卖艺不卖身的伶人,不知公子可有喜好?”
弈谦摇了摇头,叹道:“哎,情色腐蚀人心志,且花费资财不说,还耗废大好光阴,还有其他好去处吗?”
店小二想了一会儿,道:“那不妨去崇明寺逛逛,寺里有个文曲殿,里面的菩萨可灵了,但凡中举人、考上解元的,不在里面上柱香,以示虔诚呢。”
“文曲乃是天上星君,与你佛门有何关联?莫不是为了点香油钱,就把别人当成自家的了?”弈谦心中有些鄙夷。
思忖至此,又听店小二介绍道:“另外,寺院里有一未明湖,自古就是文人雅聚之地,名家碑文书法数不胜数。
“未明湖嘛?明日倒可一观,但烧香拜佛就免了,如果人人烧香拜佛就能作官,那天底下还要我等读书人干嘛?”
说到这里,弈谦吩咐道:“小二,你先下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好嘞。”店小二下楼时,嘴上称“是”附和,实则鄙视至极。
“哼,这个腐儒穷酸!大爷我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开门给口水喝。嘿!给你介绍那么多地方,但凡提及花些碎银的,就一个不去,没钱你直说便是,偏说的官免堂皇,我呸呸呸……”
此时此刻,楼上的厢房内,弈谦突然打了个喷嚏道:“谁在背后骂我?真是见鬼了!算了,还是先睡一觉再说吧。”
翌日待他醒来,太阳已挂中天,是以暇思索,赶紧起床洗漱,便急忙出了门去。
崇明寺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的庙宇。
弈谦沿台阶步行,迎面一座雄健牌楼,牌楼两侧前,雄踞一对石狮,模样威严。
来到山腰处,正门殿身阔数间,单檐九脊梁顶,周边斗拱精巧,屋顶皆用筒板状琉璃瓦,显得古雅而又别致。
过了山门进庭院,里面香客络绎不绝,院墙四周弥漫着烟雾,飘渺在苍劲松柏间,久久不散,宛如仙境。
再沿道路往里走,两边有参天古木,绿荫如盖,阳光透过树叶斑斓地散射在地面,真是令人惬意畅心。
过不多时,弈谦来到山顶,只见正前方矗立着一座巍峨宝殿。入殿之后,最引人注目的,便数殿内的三尊大佛了。
大佛法相庄严,位处殿内中央,三尊一字排开,两边耸立咒语经幢,高大且肃穆,不令人内心感到崇敬。
震撼之余,弈谦自嘲道:“世人皆知如来叫佛祖,我倒好见着尊容了,却分不清谁是谁。”
话语甫落,恰巧有位香客从身旁走过,虔诚的向他介绍道:“殿前莲花台上的大佛名为世尊,而东西二首则为药师佛和阿弥陀佛。”
弈谦虚心受教,不想刚欲道谢,孰料对方却没了好语气,突然责斥道:“你连殿前供奉的诸佛都分不清,还来拜的那门子的佛?我劝你还是别拜了!烧香拜佛讲究的是信赖心、虔敬心、认真的心,三者缺一不可,不然拜了也是枉然。”
面对莫名斥责,弈谦也不生气,因为心中不迷信,自然也就不会在乎,只是听到小二提及,顺道来拜拜神明,同时瞻仰一下古迹。
不过说来也巧,就在出门的时候,忽听不远处有对夫妇在争吵。
他上前一听,瞬间明白缘由。
原来妇人想从天王殿起见佛就拜,而男方则要先拜过佛祖再回头去拜起。一时之间,两人争持不下,各为气恼。
弈谦感慨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天下众生怎就不明其中道理呢!佛说众生平等、差别,教我们放下分别心、执着心,不必在这些事上起分别,如果去掉执着,又在先拜谁的问题上起了争执,那岂不是又着了相,迷失了初衷?”
“阿弥陀佛,施主慧根不浅,一语既能道破贫僧所惑!佛法边,空门量,我却着了相,迷失了初衷。”
一道洪亮的声音,宛若洪钟大吕般透过人群直达到弈谦的耳中。
定眼望去,一大和尚站在门前。只见他十指双合,身披紫色袈裟,一顶如来五智宝冠于额前,好不庄严威仪。
弈谦不敢怠慢,连忙直起身板,上前一躬,行抱拳礼道:“佛法在世,不离世间觉,见心见性,如见如来,长老又怎会不知?若说在下指点长老所惑,岂不是折煞了小可。”
大和尚“哈哈”一笑,觉得眼前的少年,甚是有趣,从心底来起兴致,便问道:“有灯即有光,灯即光,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施主可知其意?”
“辨禅?”弈谦心中一想,以佛家的因果论,与之对答道:“灯是因,光是果,有光即明,但明暗,以明显暗,以暗现明,来去相因。长老需执着于此。”
大和尚点了点头,似是赞许道:“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施主与我佛有缘,何不随我上山修行,探知天地妙理?”
言下之意,想收他为徒。
弈谦心想道:“我志在龙门夺锦,现如今功名在身,你却叫我当和尚,简直是莫名其妙。”
奈碍着紫色袈裟,乃是朝廷加封的上师,不然还真想不理会。既是身份摆在眼前,别他法,只好想个借口拒绝。
弈谦道:“在下凡夫俗人,过惯了红尘往事,长老美意在下心领了。”
但见他满脸不情愿,大和尚也不强求,临走前嘱咐道:“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勿意智,切莫误了自己。”
“这个大和尚,好生古怪,简直莫名其妙!”在一片疑惑中,弈谦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