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不是老王卖瓜不好说,不过下午小厮回来,二十个络子只卖出去一半不说,分下来才合一百钱一个。
一个赛一个的愁眉不展。
她轻轻道:你们
小人是奉命回来给裴大人收拾包袱,即刻就往杭州去。
她怔住了,怎、怎么
李将军他
根据文法,这甚至算不上半句话,却像一股子冷水扑到她的领子里,顺着脊梁骨,浑身彻骨的凉。
她抓紧了手里的帕子,银子角硌得手心生疼,他,他怎么了?不是说已经见好,怎么
然而小厮对军中的机密也知之甚少,并不能透露再多的消息,转而急忙地去打点行装。婉婉愣了一会,提着裙子匆忙赶到了前面书房,裴容廷正在书匣子前拣书,看到她就知因何而来。
他低低道:是瘴疠。
瘴疠是文雅的说法,民间俗称打摆子。这种病北方少见,就是南边森林子里头,天热,水多蚊子多,容易发作。
婉婉没得过也没见过,啊了一声道:这病有多要紧,他是怎么得上的?
瘴疠本身也有轻重缓急,南边湿气重,他诊治了半个来月没见好,只能先回来养着,让我下去替他看管几日。瘴疠一般都是毒虫叮咬,而这次李延琮染上的极凶险,他怕婉婉担心,也没告诉她。
可婉婉听了,也猜度出来了。李延琮一定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才会调派裴容廷这日防夜防的人去立即接手杭州的军营。
她没有办法干涉,只能拽着他袖子可怜兮兮地求他小心,说着自己先把眼圈儿红了,倒得裴容廷温言款语哄她宽心,俩人也不知道谁才是上战场的那个,反正挨着月桌说话,越离越近,底下人都避出去了,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裴容廷是在黄昏时离开的,伴随着一场淋漓的大雨。
这场大雨彻底结束了濡湿的夏末,而江淮的初秋永远阴雨连绵,李延琮被送回淮安的那天,已经进了九月,也依然潇潇地下着雨。
也是一个黄昏,郎中急急忙忙冒着雨赶到上房,婉婉也溜了来,潜在窗下,咬着汗巾,焦急地听大夫的诊治。
其实下午他倚在竹轿椅里,被抬进府衙的时候,婉婉曾远远地看到了他。那会儿的他虽脸色苍白,神色涣散,一股子虚弱的不耐烦,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要死要活。
,需要用烈酒烧开生生涂在背上,也没听见过他如此声嘶力竭。
他会死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感到害怕,尽管也有同情,可更要紧的还是为了她自己。
从前的时候,希望渺茫的时候,李延琮受个伤,生个病,她虽也尽力延医问药,却也是听天由命的念头多。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早已不是舍得一身剐的心态,就像容郎告诉她的只要打下杭州,便能在南京自立小朝廷,与北京分庭抗礼。
饼都画好了,似乎只差临门一脚,这个时候出了个大岔子,岂不是全都前功尽弃!
月亮渐渐上来了,露滴台阶,月照窗台,她和一枝斜生过来的白兰花静静相伴着。
屋里李延琮的声音渐渐底下去了。
想必他又抗过了这一轮的煎熬。
婉婉舒出一口气,动了动酸麻的腿,提起裙子要悄步离开,才下台阶,忽然见身后有小厮叫住了她。
姑娘,将军说请您进去。
他知道她在外面!
她愣了一愣,回头看向窗子,看到月下青白的玉兰花,在窗纱上打着绰绰的影子。
高深的堂屋里架着南京拔步床,众人原本团团围住,见了婉婉进来,不动神色地分开一条空隙。织金帐子底下他仰在榻上,一只手臂搭在床沿,远比记忆中的消瘦,濡湿的小衣粘在皮肤上,顺着手腕滴下来的,除了汗还有血。
她这才发觉他手里握着一条草绳,上面血迹淋淋,粗糙的草刺扎在肉里。
也许是他曾想咬住它来抵抗疼痛,而又握着它砸向了床板。
李延琮本来是仰着脸,听脚步声渐近,方转过了脸来。乌浓的头发散着,大概很久都没有拆发髻,打着卷堆在枕上。
疼痛的狂浪才歇,他潮红的脸上两痕滟滟的眼,似睁非睁,眼光粼粼得像泪,妖丽到了极点,反显出一股子脆弱。
他这样病弱的姿态,她见过。
但那时他是穷途末路的凶狠防备,不像现在,见了她,竟还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