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十分值钱,可老鸨儿钱上管得严,首饰几乎都记在公账上,剩下这些已经是银瓶的所有私房。银瓶也是个财迷,捧着空盒子,气不打一处来,把什么裴中书都抛到脑后,坐在榻边愁眉苦脸了半夜,最后也只得赌气睡了。
可是银瓶扭身回妆台坐下,拣火石点了一支灯烛。
与男人的声音。
宝珠道:我们替你收拾着,姐姐若是有用不着的,带着也是累赘,不若就给了我们我瞧这裙子旧了,姐姐也穿不上了,我替姐姐收着罢。
银瓶听了,忙引了她们到榻上坐,洗了手倒茶,笑着叹气道:妈妈那张嘴淮洪似的,信不得,再说嗳,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愣了一愣,看着那些小大姐并不坐下,却四处摸摸索索,开柜子的开柜子,拉妆盒的拉妆盒,把银瓶积攒的花翠衣裳全翻了出来。
银瓶听出是几个院中的小姊妹,忙秉起烛台去开了门。
银瓶凝神想着,忽然听见嘭嘭嘭拍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才愣了一愣,那门外已经曼声叫起来,开门儿呀,银瓶姐姐,我们给你道喜来了!
然而安静了片刻,银瓶再听见的却是门板吱呀的开合。
进来,银瓶还没来得及叫一句姐姐,宝珠便兴冲冲笑道:了不得!我们都听说了,买了姐姐去的那孤老竟是皇城里做大官的老爷!才听妈妈念叨,明儿就要接了你去,咱们姊妹好了一场,我们舍不得,来替你拾掇拾掇包袱,说说话。
真的?他低低笑了,清润的嗓音,因为低沉的笑而多了些缱绻,怎么我见这最好的分明就在眼前,是专门留给谁的么?
昏昏的光下,她对镜审视起来,看着镜中纤长的颈子和秀丽的眉目,长眼睛如弯月,薄唇娇红欲滴,或许当得起一句美人,却也只是个美人罢了。且不论那裴中书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度,便是五官样貌,她单薄的柔媚在他的清雅雍容跟前,也简直不值一提。
p;银瓶心内一惊,再大的瞌睡也吓走了。翻身起来,目光正对上眼前的男人。夏月的早上,空气清而湿润,那一点稀薄的凉意,笼在他画儿般的眉目间,比在清辉月下时少了些清冷,却也还是让银瓶打了个寒战。
裴大人您怎么进来
裴容廷倒自在,撩袍在一旁的玫瑰木交椅上坐了,修长手指闲闲点着扶手,看着银瓶问:你叫我什么?温和中带着点玩味的语气,在银瓶听来却有种兴师问罪的意思。她忙爬下榻来,嗫嚅了半晌,终于试探着轻声道:大老爷?
裴容廷不置可否,那双沉沉的凤眼望着她,乌浓得像一池潭水,深不可测。
大抵是官场中历练出的喜怒不形于色。可银瓶屈屈一个小瘦马,哪里经得住这么一眼,下了榻,忙就跪在地平上,伸出手臂才要磕头,却见两只膀子光赤着。
再低头,看着胸前一痕雪脯,才想起自己只穿了大红主腰。
银瓶血气上涌,脸腾地红了。可正跪在裴中书跟前,她也不敢自作主张地起身,只得把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掩在胸前。头低低的,羞得扭向一边,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正好露出白腻的颈项与锁骨。
裴容廷一语不发看着这景色,雪白白皮肉羞答答掩在红小衣里,仿佛雨后牡丹含羞待放。他饱了眼福,身上便不大得劲了,见手旁梅花几上放了一壶茶,也不管是不是隔夜的冷茶,自斟了一杯吃。
压一压火气。
银瓶声如蚊呐,眼圈儿都红了:奴一时昏了头,忘了自己冲撞了大老爷,请大老爷出去先坐坐罢,奴换了衣裳便
裴容廷打断了她道:过来。
银瓶愣了一愣,低了低头,却还是跪行到了椅旁。
她怯怯的,不敢抬头,从上往下瞧,浓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栖在脸颊,轻微翕动翅膀。裴容廷的神色微动,忽然从椅子上挺起了脊背,微微探身,伸手捧起了她的脸。银瓶一怔,莫名想起了昨夜,祁王也曾轻佻地用扇子骨挑起她的下颏。但到底不一样的,裴容廷的动作很轻,瘦长手指冰冷,依次划过她的眉目,她的唇齿。长眉渐渐蹙起来,成为一种微茫的痛苦。
他的神情好古怪。
银瓶不解,轻轻叫了一声老爷,想说点什么引回他的神思,便试探着问:老爷您今天怎的来得这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