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冬夜。

徐谦双手抱膝，靠在门板上，将头埋在臂弯里。

雪一直下，寒风卷席着雪花，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向他衣领里钻。

身后的门缝中流出一丝暖意，散发出淡淡的谷香。

徐谦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地向那边靠了靠。

此刻马厩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狂风呼啸，一匹马打了个响鼻，里面又重新归于沉寂。

徐谦想打开门，进去，找一垛稻草，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但是他不敢，一旦有人发现他在偷懒，他肯定会被东家活活打死。

他已经挨过一次打了，疲惫的感觉冲击着他，他知道现在自己能睡上一整天。

粗布衣的保暖聊胜于，草鞋上裸露在外的十个脚趾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白天少爷的话还萦绕在他耳畔：

“得儿——驾！”

“好马儿，跑快点！”

“哈哈哈哈……”

孩童纯真的笑声随皮鞭一起抽打在他身上，为了活着，他甘愿趴在地上，做一匹少爷专属的马。

没有人在意他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哭声烦人。

所有人都在向上巴结，没有人把他当人看。

徐谦想逃，但逃不掉，他更不想死。

一切都发生了转变。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徐谦头顶。

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张鬼脸映入眼帘，他却没有害怕。

不远处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知道了死大概也就这么个样，徐谦认命般地闭上双眼。

再次醒来是在一家客栈，就在这里，他见到了鬼脸下的真面目。

鬼脸人告诉他他叫丹洋子，那张惊世骇俗的脸让徐谦怎么也不能和传说中的仙人对上，足足好几天才适应过来。

最后，徐谦成了丹洋子的弟子，也是他唯一的弟子，用他师傅的话来讲就是看眼缘。

师傅说那户人家千不该万不该养妖，救自己只是顺便。

这是两人的相遇。

又梦到了，徐谦动了动眼皮。

“没醒就再睡会儿。”丹洋子的声音传来。

徐谦全身放松，这次没有做梦。

……

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徐谦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挪到了正在打坐的丹洋子身边。

徐谦屁股刚沾到地，丹洋子就站了起来，徐谦注意到师傅的手上掠过去一片阴影。

丹洋子取来两个蒲团，摆在大殿中央一座破雕像前，又拿来一个香案。

徐谦一扭头就看见香案上摆上了两个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眶仿佛都在看着他，他却没多少恐惧。

丹洋子跪在中间一个蒲团上，示意徐谦跪在他旁边，手里还拿着三炷香。

“青风观不肖传人杨丹，弃观而去，苟且十数年，如今幡然悔悟，望师傅师娘泉下有知，保道观平安。”

毕恭毕敬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站到徐谦面前。

“徐谦，你可愿入我师门，遵守宗规，潜心修道？”

徐????????????谦的回答总共就四个字，

“弟子愿意！”

“切记，入我门者，万不可失本心。”

正式收下这个弟子，丹洋子一脸的如释重负，扔给了徐谦一个玉符。

“好好练，我晚上再回来。”抛下这句话后，丹洋子便离开了。

徐谦把玉符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用手捏紧的时候感受到了模模糊糊的声音响起。

他赶紧坐好，用心体会，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响，那是丹洋子的声音，天地精气在声音的引导下进入徐谦体内，独自运转起来。

徐谦醒过来时已是晚上，殿外传来了阵阵说笑声，这次他有点怕了，悄悄靠近殿门，迎面却走来一个黑影。

丹洋子把他带到大殿后面的亭子。

一壶酒，六个杯子，五个骷髅，一张桌子。

在徐谦看来，这些骷髅只有大小之分，可丹洋子却把每个人都认出来了。

“师傅师娘，咱青风观后继有人啦。”丹洋子对上首的两个说道。

举起一杯酒，朝接下来左右两个各敬了一杯，叹道：“老李，小白啊，你俩喜酒我没喝上真可惜啊，今儿我算是给二位赔罪啦。”

接着又是，

“秀才，你说你叫秀才好好的练什么武？演武场都给你祸害完了。”

“还有你，老高……算了，我不好说。”

眼见师傅一杯一杯灌下去，徐谦也不好多说什么，丹洋子的嘴角有液体滴落，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