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俊,为师不日便要定居一处,你若是云游累了,可过来与为师论道。”
“师兄,告辞了。”
“学生谨遵师命···师弟,好好保护先生。”
···
过了一段时间,天下更是不太平了。
长弓先生走出一座动乱城池,在附近的山上寻了些许木材与茅草,与江清泉一同建了寺庙。
寺庙很小,皆是茅草屋,只有一间主殿两间偏殿,虽是简陋,胜在空间不小;若不告知他人这是寺庙,旁人只会以为是哪处的犄角旮旯,而事实上,这几间屋子,一开始,也只有两个龙飞凤舞之字,后来,有了牌匾,才真正有了清泉之名。
一开始,寺庙的人只有长弓先生与孩童;后来流亡的人多了,经过此处,终于是找到了可以居住之地。
乱世之中,一箪食一瓢饮,却是满满的奢望;茅草木材修葺的房屋,成了温暖幸福的港湾。
人走人散,走散的人朝着他处逃命,有些人因为心中所想,或是回报,或是不想再逃了,留在了此处。
渐渐地,人多了些,茅草屋便多了几间;居住于此的人们像是于太平盛世之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挑柴担水,也制了灰衣与黄袍。
如同僧人。
渐渐地,人更多了。
寺庙扩张了,仍然住不下,可是小山并不小,所以,人们便在小山的四处安了家,形成了几个村庄;山下山中皆有,山顶,是茅草的寺庙。
天下虽是不平,但是动乱之处,却有安宁之所···越来越多的人到了小山,或是停留,或是定居,使得此处像是成了世外桃源。
这,也是另一种悬壶济世吧!个人的力量太小,唯有在动乱之处建几间屋子,让世人居住,消除些恐慌,消除些不安。
只是,有的时候长弓先生会看看山下,看看烟火绽放的世界,喃喃数声。
“不知,我的学生们还好么?”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大势所趋,贫道只希望这场动乱快点结束。”
“贫道能庇护一山之人,已是尽了全力了啊!”
只是,虽说有着物外的超脱,世俗的动乱也偶尔会影响小山的安宁,幸运的是,因为长弓先生,因为团结,也因为他与学生们的盛名,这座小山,变作了福地。
动乱的时间,终将结束。
···
——
某一天,姚昊穹过来了。
“先生,学生有一事不解,还请先生解惑。”这时候的姚昊穹,权力更大,位置更高,只是他来拜见先生,仅仅是一人,将护卫留在了山下,毫防备地上来了。
“昊穹,请说。”他微微地睁着双眼,察觉了姚昊穹的变化,心中喜忧,因为他经历了他所经历,他需靠着自己为所为作出决定。
“如今天下三分,学生有幸,占据了小半江山···只是,在争逐的时候,学生为权力欲望所迷惑,作出了些伤天害理行为···学生很迷惑,想到先生处寻求答案。”
“还记得我与你玩过的银子与宋词的游戏么?”长弓先生问道。
“学生,今生不敢忘怀。”他微微一怔,认真答道。
“这个游戏,与贫道做过的许多游戏一般,有个别称——寻心,寻自我之心···你想做什么,随心就好,论是什么,论他人是否理解论贫道是否支持,你都是你自己的主人。”
“先生三言两语,已是让学生明悟了许多。”
这一天,两人论道许久。
走之前,他忽然叫住了他,问道,“昊穹,你我学文,当是熟悉这么一段话,此时你即将离开,贫道想问问你对它的见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昊穹,如今,你的答案是什么?”
姚昊穹听了,静静地待在原地,数分钟后,他并未回答,只是朝着长弓先生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风中,传来了他的平静的声音。
“长弓先生,昊穹,受教了。”
某一天,张良俊过来了。
是云游累了么?不是,云游的他如道家一般悬壶济世,在动乱之始便帮助了许多人···如今天下虽是渐渐太平,可还是有动乱之处。
他受了伤,被师兄弟带回了此处。
“先生,您为世人开辟了一片福地,学生,好是佩服。”
“良俊,好好养伤,你已是做了许多,就在为师这里留下来吧。”
“学生,谨遵师命。”
在清泉之地,张良俊待了许久。
有时候与长弓先生论道,有时候瞧瞧他那天赋惊人的清泉师弟,伤势好了些开始挑柴担水,诵读经文。
只是,旁观着青年,长弓先生的心中有了淡淡的不安。
某一天,张良俊留下一封书信,不告而别。
“先生,请恕学生不告而别···先生于清泉造福天下,学生于世内接济苍生···学生但愿随先生一起以微末之力,让天下早些太平。”
他看着书信,坐在新修数次的主殿,静坐良久。
某一天,张良俊回来了,带回了一些人,停留数日,转身离开。
某一天,张良俊又回来了,带回来了好消息。
某一天,他没回来,但是师兄弟带回来了他的消息,与他的遗物。
那一天,已是老年的长弓先生站在主殿门前,不吃不喝,一天一夜,等着归家的徒弟。
“良俊,为师想你了。”
···
——
天下,太平了。
小山变得宁静了些,附近的村庄少了,村子的村民或是因为发展或是因为世界的变化,去了他处。
寺庙的人少了,因为太平盛世,少有需要安宁之人,也少了甘于一箪食一瓢饮的颜回。
路过的人多了,留下的人少了,寺庙新修了许多次,倒也比最初的一间主殿两间副殿多不了多少,扩张了数次,也不过如寻常的寺庙大小···不知,从何时起,它才有了清泉寺的名字。
人来人往,人走人散。
留下的人渐渐是些犟牛脾气,因为这座寺庙看似是佛寺,却并不执着于修佛,你喜欢追求什么,只要这里有,你追寻便是,这里没有,你创出便是;其实,能够停留此处的人,大多都是修心之人吧,既不修佛,也不修道,只修自己的心。
时间悠悠,寺庙的人渐渐老了,人也终于多了些,除了中年与老年,还会有些年轻的僧人,若问他们为何留在此处他们大概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只能回答道。
“住在这里,我感觉到心安理得,感觉到内心悠远宁静。”
“感觉到,我的人生,变得真实了些。”
时间悠悠,长弓先生虽是长寿,但终究是败给了岁月,埋入了泥土;他的葬礼是朴素的,但来人却很多,听闻消息的老朽们从外地步履蹒跚都赶了回来,让平静的小山变得人山人海,变得拥挤,却不喧哗。
故往,逝去了;先生已去,世间却始终有着先生的痕迹,先生的第一代学子还有些许留在人间,虽然,也终将逝去。
不过,长弓之传承,已是绽放在了红尘了吧。
···
某一天,白发苍苍的僧人静静地站在主殿之中,看着这变化了数十次的殿堂。
“这些佛像,皆是漫长岁月中他人相赠,所以,清泉寺,也成了一座佛寺。”
“他人不知,我们这些先生的弟子怎是不知,清泉寺不为神佛,只为苍生。”
主殿不大,只有数十平米,四周的佛像挂画皆是有了岁月,中心处蒲团前的佛像面貌也变得模糊不清···灰色的墙壁上还有着文字,有的是即兴所写的诗词,有的是龙飞凤舞的人名。
他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几尊佛像,眼眸中,出现了自己的影子,出现了师兄的影子,出现了师傅的影子。
伫立良久。
某时,他听见了恭敬的声音。
“师傅,长弓小友又来了,您看如何招待?”
他笑笑,转过了身子,朝着黄衣僧人说道,“比丘徒儿,去备些食材吧,随意就好,长弓小友···”
还没说完,主殿门前便出现了幼稚孩童的身影,老朽耳中,也响起了稚嫩却又成熟的声音。
“清泉老头,我又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