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卡,内城特洛雷斯大区。
第一朵幼嫩的春芽已经萌生,战争结束半个月后,这座城市的情况也没有多少改观。
根据战后条约所规定的一系列事项,圣安卡附近的土地将被划出法希,东大区的解体带来了地缘政治的变动。
新的共和国已经成立,内阁首府正在组建,这座城市将作为新国家的首都,以崭新的面貌屹立在法希冻原的东南方,即将解封的港口将作为唯一的东区不冻港,将这里重新跃迁为世界的中心。
至少心怀希望的人是这么想的...不算上那些不看好独立的人。
身份的转变带来了一系列混乱,让所有人瞬间放下武器是不可能的,传达停战的消息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街道上常常是半战备状态,有时还会爆发枪战。
路边的卡车运来成批成批的建材以及赈济粮,这瞬间遭到了人们的哄抢,只有靠着军警人员,他们才能保证领取物资变得井然有序。
空卡车又运走一片片的瓦砾,人们摇头哀叹着,在废墟上找着有用的东西,清理着各种杂物和尸体,互相用荒谬的话语挖苦着对方。
昨天他们还是法希人,今天他们就已经发现,为之而战的国家四分五裂,自己则成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新公民。
更可笑的是参战而死的家人甚至得不到一个应有的荣誉,变成了某种可笑的‘错误’。
“哈哈哈!笑吧,没准笑完了这些废墟就都没有了,我们还是那个强盛的法希公民呢!”搬开砖石的汉子大声吆喝起来,嘴里唱着不清不楚的小调。
他旁边一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朝他有气无力的啐了一口:“没啦,都没啦,现在你需要搬出尸体,我们现在是圣安卡人!醒醒吧孩子。”
“哈,我做梦也没想到,这座城市可以他妈的成为一个国家!”
在广场上,代表着法希联合标志的鸢尾鹰雕像正被人们拆毁,这里树立着不少象征着荣誉的半身像,也被纷纷砸碎。
在人群中,有一个工人嬉笑着指着半身像刻画的白洁女孩大声问道:“这女孩是谁啊,看着这么小?”
他的工友吐了口吐沫,偏头嘲笑道:“一看你就没有知识,这可是法希的第一任女皇,奥维法勒·特蕾莎陛下!”
“她可是我们的大英雄啊!”
工人闻言恼怒的骂了一声:“切,我管她是谁?”
“能干出计划战争这种事,贵族没一个好东西!”
几个工友讥笑起来,调笑道:“嘿,蒙杰,为什么公爵老爷在的时候你趴在地上像条狗?”
那工人闻言恼羞成怒,狠狠一拉旋杆,厚重的推土机一把将半身像砸的粉碎,摔在地上溢出一股浓厚的烟尘。
“我呸!我看她现在还能不能耀武扬威!”
路边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看到了这一幕,两只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呜呜!”
见旁人沉默,年轻工人似乎找回了面子,哈哈大笑着。
“兄弟们,新时代来临了,我们未来会更好!”
太阳照常从寒冷的冰原上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只不过,有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而已。
路边的酒馆里,人们在泪流满面的庆祝着这一刻,他们终于可以从阴暗的角落里重新走上大街,看着满目疮痍的街道兀自叹息,或者是默默垂泪。
寻人启事在街头到处都是,焦心的人们仍处于煎熬当中,路边的士兵自发的帮助他们维护起必要的基本设施。
“嘎哈,老哈桑,来杯啤酒!”
哐唧!
一大杯生啤被砸在圆木桌子上,里面有些许灰尘在游动,酒馆老板冷漠的脸上看不出几分真诚,凝练的男人也没多在意,笑了笑将几枚钱币扔在桌子上。
“这个不行。”
酒馆老板瞅了一眼,轻蔑说道。
“怎么?”男人讶异,去拿啤酒的手尴尬的停驻在半空,向其投去质疑的目光。
“这是法郎,现在法郎已经不用了你不知道吗?小子?”
老板不满的低吼着,抽身拿回了啤酒:“毛手毛脚的年轻人,你为什么不拿这些去换新币?”
男人不高兴了,摊开手:“嘿拜托,我只是很渴而已,我不知道什么新币!”他焦躁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谁规定的?”
“新政府。”
“新政府?!”年轻人的表情变了变,声调拉的很长,随即嘲弄起来,“我只是看到战争结束出来谋个生路而已,行个方便,老板。”
“那个新政府是什么鬼?我们不是法希人了?”
酒馆老板固执的摇了摇头,他的脸色铁青,对旧联邦的恨意让他对年轻人的态度很不友好,场面陷入僵局。
“我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在战争中没了!!”
“你今天别想用这种恶心东西来应付我!”他恶狠狠地咆哮着,吸引了其他顾客看戏的目光。
年轻人苦闷的皱了皱脸:“哦哦,冷静伙计,我很抱歉,但这与我无关。”
他无奈的抽身退了几步,打算去想一想这个该死的法郎究竟要怎么兑换成‘新币’这种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
听老人们都说圣安卡是祖国最繁荣的工业城市,祖国东南冻原上的明珠,大型的世纪之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压抑的城市,压抑的人,还有满地的萧条衰败,他默默思忖着,悲叹自己生活在一个不开明的时代。
酒馆老板面色不虞,他偏头看了看这里的饥民惨兮兮的缩在墙角,心里宛如堵了块磐石,同样不怎么高兴。
“把酒给他。”
将两份的钱扣在了桌子上,冷不丁的阴声让年轻人抖了抖。
明白过来是在跟他说话。他震撼的转过头,想看一看是哪个大好人给他这样一份白给的礼物。
也不是没有好人嘛,这真是走了好运!
杜籁卡黝黑干裂的手臂让老板不经意的挑了挑眉,他冷冷的瞥了杜籁卡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将啤酒又放了回去。
“士兵?”
“是。”
“杀过人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