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听唐昭说着过程,那刹眼前渐渐浮现了一个人身影。
是南一,仿佛还像以前那样坐在自己身边,眼神忧郁的看着自己。
感觉唐昭遭遇的,还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这爆炸是怎么来的?
唐昭在逃亡的路上就在琢磨。
绝不会是提前放在路边上的,因为队伍前行时有几个身手很好的刺客走在前边,任何一点奇怪的东西都瞒不过他们。
也不会是扔过来的,因为队伍中的法师们都拿着法杖全神贯注的在各个位置警戒着,任何飞过来的东西都不会让其砸在队伍中。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爆炸的东西是在队伍中提前藏好的,比如在行李中,到了对方埋伏的地点,然后突然爆炸就发生了。
是哪件行李呢?不好说,这么大的队伍,一路上大包小包的不少,而且这个技术难度很高。像燃骨之焰这种东西,本身产生的过程就很复杂,又是被强烈的爆炸炸得四处飞散,还得正好到埋伏点才爆炸,这是如何做到的?
“是火鳞。”昏暗的灯光下,寒君德冷冷的说。
唐昭则若有所思,那刹则有些吃惊。
“火鳞有个很独特的特征,那就是空气中一旦充斥着薄荷的味道,它就能剧烈的自我燃烧、甚至猛烈爆炸起来。”寒君德沉着脸道,“燃骨之焰的前身是被施了法咒的烈焰狮子的肝、毒火蜥蜴的舌头、吸血树腐烂的根等东西的混合物,需要密封在一种盒子或瓶子里,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会冒出火焰来。那后面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就好解释了。
“只要把装有燃骨之焰的盒子旁边放上火鳞,在袭击的地方上提前放上大量的薄荷,甚至在路上洒上薄荷香精,走在最前边探路的刺客还以为是自然的香味,根本想不到这一出的。当车队中藏着这些东西的行李在经过这路段时,弥漫的薄荷香味就会引燃了火鳞,火鳞立刻燃烧并爆炸了起来,炸碎了盒子或瓶子,里面的物体四溅而出,并在空中变成了燃骨之焰。”
唐昭不解的道,老兄你是怎么突然想到是火鳞的?
那刹已经脸色大变。
寒君德面表情,他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唐贤弟,你们这次任务在出发前,是不是还像往常那样,派弟兄到安康药行拿急救药箱了?”
唐昭点头道,没,这些年承蒙贵行的格外照顾,每次到了重大任务之前,都去贵行领一个装着各类药物的急救药箱,这些年救治了好多弟兄们,这次因为是保护议会长,所以领取了两个箱子。
说到这里,唐昭一下子顿住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寒君德。
那天的爆炸,一共发生了两次。
寒君德脸上渐渐涌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咬着牙说道:
“是莫康,是他在药箱里布置好了这个陷阱。他利用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耻的出卖了你们。”
唐昭忍着剧痛站了起来,他依然满脸的难以相信:
“莫东主?这不可能,他是那么好的人,在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是朋友,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一定是别人钻了空子……”
“不会是别人了。”这次说话的是脸色苍白的那刹,他觉着自己已经透不过气来了,“唐团长,我前一次的任务就是去找火鳞,是莫东主秘密安排的,他说某个大人物需要用它治病,还一个劲的嘱咐我别说出去。”
唐昭呆呆的看着这位司马柏,又看了看寒君德,老头子默默的点了点头。
灯光下,唐昭神色狰狞起来,让他受损的脸显得比恐怖,突然暴怒了起来:“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
“因为更大的利益。”寒君德慢慢的说道,“你想,司马老弟找来了火鳞,但更关键燃骨之焰,他又是哪儿来的?这么可怕又极为罕见的东西又岂是一个药行的老板所能拥有的?所以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大人物在操盘,而莫康只是利欲熏心的棋子罢了。
“我在之前就怀疑莫康了,因为死的那个议长文鸫远,他最大的敌人,正是佳炎公国目前的执政官米溥。据我听到的消息,在之前米溥的一个同族亲戚,算辈份也是米溥的远房侄孙了,其父母已经下聘求娶莫康的女儿莫菲舞为儿媳。商人之女嫁豪强贵族的同族亲戚,这毫疑问是高嫁,而莫家立刻忙不迭的答应了,估计等刺杀的风头过过就会公布这件喜事。所以当我今晚从司马老弟那里得知了火鳞的事儿后,我之前猜测中最后一个拼图也就拼上了。
“米溥和文鸫远的不和,在高层圈子里都知道,这背后都有大国掺合的阴影。多年来,米溥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而佳炎公国掌控的那些矿藏,也让它成为周边诸多国家争先拉拢的对象,米溥和太乙帝国等国家的关系,一直非同一般。讲真,要不是文鸫远为首的议会在一边牵制,佳炎公国在米溥的掌控下,早就朝着帝国的方向奔去了。
“文鸫远也绝非等闲之辈,他的身后就是合众公国内部那些自由派贵族,和大商会的领袖。所以这些年来,文鸫远就是米溥的眼中钉和拌脚石,但却一直拿他可奈何。这次终于找机会出手干掉他了,估计米溥马上就会重选议会,安插自己的人马了。
“但米溥也别得意。他引燃了导火索后,谁赢谁输还未知呢。云鸾合众公国毕竟立国这么多年,自由派贵族和商会的实力岂能小觑,就算他有大国撑腰,议会那群人也绝不会让他轻易如愿,别忘了还有卡琪公国和沙原公国,他们绝对不允许佳炎公国把别国的势力引进来。所以依老夫看,这次米溥着实是行了一步险棋,不一定能赢。而这场乱局里的安康药行,搞不好会引来泼天的大祸,成为这些权势争斗的牺牲品。”
唐昭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尽管伤口牵扯的脸部巨疼,但他还是忍不住边听边冷笑,听到最后,接口道:
“不是搞不好,而是一定会。寒老哥,既然安康药行已经被牵扯进来了,那有一个秘密我也就不再隐瞒你了,还有你,司马小弟。”
唐昭看着眼前的这两位,轻声说道:
“文鸫远根本就没死,这次死的是个替身。”
声音虽小,但却如霹雳一般,炸响在了寒君德和那刹的耳边。
“没,是个替身。”唐昭冷笑道,“当年古幕部族叛乱时,中原联盟曾去镇压,那时文鸫远是第二独立团的参谋长,我那时还只是一名斥侯,有时需要将情报亲自交到他手上,我记得很清楚,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个月牙形的永久伤疤,可在出事那天我背起他的时候,很清楚的看到,他左手手背上根本就没有伤疤,所以我断定这老奸巨滑的家伙肯定之前听到什么风声,索性将计就计,找了个死士打扮成他的模样替他。我在逃跑的时候才恍然记起,难怪这老家伙的嫡系亲卫和秘书们这次一个都没来。”
这些话似乎也透支了唐昭最后的力气,他颓然坐下。
寒君德喃喃自语道:
“如果文鸫远没死,那宣布他死的消息也就是假的了,那也就是说议会那伙子人肯定也早就有所准备了,等着机会给米溥他们致命一击。”
“没。”坐在床沿上的唐昭瓮声瓮气的说,“也难怪这么长时间了,这老小子一直没露面。他们一派的人都在等着米溥他们在亮底牌,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了,双方都想着一劳永逸,把对方一派彻底铲除。”
寒君德和那刹面如土色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很明白,佳炎公国已经进入了火山爆发前的最后时刻,而在这场内乱中,如果米溥一方赢了,安康药行可能会赢得巨大的利益;但可怕的是如果文鸫远一方赢了,那安康药行毫疑问的面临灭顶之灾,会以叛逆罪的名头被连根拔起。
论安康药行命运如何,但它出卖多年伙伴虎牙佣兵团这种行为,已经为人所不齿。
三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司马柏,也就是那刹先打破了安静,他说:
“先不管以后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给唐团长把治疗的药寻来。”他看着寒君德道,“麻烦寒管事,明天带我先去看看学院存放药品地方的大体位置。”
寒君德疲倦的叹口气道:“论寻药的事儿成不成,司马小友,这边完事后你先别回九莲城了,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你是个正直的人,但你我的力量在这场大变前实在太过于渺小,帮不上忙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刹看着老头子,问:“那寒管事,你呢?”
寒君德抬起眼,看着那刹道:“老夫当然要回去,这大半辈子都活在那儿了,我亲眼看着安康药行成为佳炎公国最大的药行,这次也要亲眼看看它最终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还有我,论有没有药,我也得回去。”坐在床边上的唐昭有气力的说,“从我接受了文鸫远的委托后,论他们谁赢谁输,我们虎牙佣兵团就注定成为这场权利争斗的第一个牺牲品了,但我还是想看看这场狗咬狗最终结局如何。”
那刹看着唐昭,他知道唐昭想回去报仇。
但那刹没有再多说话,他仿佛看到了南一当初的影子。
他冲着两位略一点头,便从窗口一跃而出,像一只夜枭一样,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