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最後一个了。」那根手指的主人有着人类的外表,人类的身T,他不是一个nV人,而是一个男人。他没有鱼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他漂浮在水中,鱼群游过他的身边。
在他身後,还有四名驱逐舰上的士兵,他们都被气泡包裹住,呈昏迷状态。男人朝水中看去,黑暗的水中突然传来了破水中。有着鱼尾人身的生物停在了他面前,赤红sE的头发在水中散开,宛如烟火一样向四周散开。那个有着红sE头发的塞壬说道:「士兵已经收集到了吗?」
男人点点头。塞壬摇了摇自己的尾巴:「那就快点走吧,将他们送到岛上去。」
男人有些惊讶地说:「需要这麽着急吗,赤?」
被称为「赤」的塞壬说道:「这是nV王的命令。立刻出发吧。时间紧迫。」
男人皱起了眉头,他说:「最近我们的动作越来越明显了,是开战的时候了?」
「这是nV王想要考虑的事情,」她围绕着男人游动着,激起了一阵气泡,「我知道,你们混血种不像我们有着限的寿命,你们没有经历过战争,怕了?还是说——」
男人打断了赤。「我是塞壬,」他坚定地说,「而非人类。知道这一点就行了。我会将这些人带到岛上去的。」
赤点了点头。它摆了摆鱼尾,在水中渐行渐远。男人滑动手指,水流托举着这五个气泡在水中滑行。一具士兵的屍T挡住了他的道路。男人厌恶地将士兵的屍T推开。水流裹挟着文森的屍T向海水深处涌去。
在这深邃大海的海底,他与自己失去了生命的战友们重逢了。
埃里克远b他外表看上去年轻的多。他今年甚至还不到六十岁,然後从外表看来他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垂髫老人。
埃里克也曾想过,像自己的同仁一样,到中央的军部谋一个闲职。依照他的功绩就算进军政界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倒不如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有谁愿意常年在刀尖上T1aN血呢。那些跟他同期来到兰涛省的同学们,要麽埋骨海底,要麽已经回到了中央。
但是埃里克没有这麽做。这一方面因为他厌恶政治。他很少去中央,前不久他刚从海尔回来,对那里的官场氛围嗤之以鼻。老国王已Si,中央那帮老蛀虫不想着辅佐新王,稳定国家,反而开始对谁拥有合法继承权吵个不停。想到此处,埃里克不禁叹了口气。和平固然美好,然而这和平的盛世将那些摇篮里的官员养成了一个个只知道哇哇啼哭的巨婴。
「司令,请您下令!」参谋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埃里克看向了远处的军舰,下令说道:「开始吧。」
伴随着命令地下达,远处的船T向着埃里克所在舰船的方向发S了数十枚鱼雷。鱼雷在海水中穿梭。埃里克既没有命令迎击,也没有命令船T调转方向。他拄着拐杖,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他的身躯是如此苍老,却有如此赋予力量,宛如一道城墙,阻拦着一切进攻。
鱼雷在距离军舰数百米的地方突然停止了前进。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海水像烧开的热水一样沸腾起来,然後趋於平静。参谋向报告:「司令,演习结束了。」
——这就是他仍然留在兰涛省的第二个原因。
在他刚从军校毕业时,国家还没有统一。他没有选择有足够建功立业机会的陆军,而是来到了这座东南的边陲省份。在这里,他经历丝毫不逊於统一战争中的险恶。他不是那批与塞壬作战的战士们中唯一活下来的,却是唯一留下来的。在这接近四十年的时间里,他与塞壬搏杀,守护着帝国的东南疆土。在陆军将士们佩戴着闪闪发亮的军功章昂首走过天鹅堡前的红毯时,他正在指挥者舰船一字排开S出一枚又一枚Pa0弹。他们的成功理所当然,他们的失败众人皆知。成功代表着脱离苦海,而牺牲,也只是军功薄上淡淡的一笔。
就在这种环境下,埃里克的军衔伴随着时间的增长一路水涨船高。他远不如自己同期的陆军同学晋升快。他们中有三名元帅,剩余的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熬成了上将。而他现在刚刚升任上将。
埃里克厌恶军衔,每次他「打赢」一场战争,牺牲掉成百上千条生命,看着塞壬远遁而去,他就知道自己又会官升一级。他切身T会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安慰自己,这些将士是为了国家的安全而牺牲。他知道,这是事实。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让那些孩子去送Si,也是事实。
因此,他耗费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构建了这道防线。这道由水雷与磁力感应装置组成的万雷磁牢。事实上他使用的水雷数目远超数万。数不尽的水雷在海水下彼此之间由磁力装置相互连接,只有有生物试图穿越雷阵,磁力感应装置就会触发水雷的起爆装置,届时,连环引爆的水雷会将任何试图穿越的入侵者炸成粉末。
这是埃里克的梦想。他再也不想看到那些年轻的稚nEnG的面孔被塞壬诱惑,沉入海底了。他构建了这道海底之下的钢铁防线。在那之後的十年间,他们以这道防线为基础,夺回了防线後数百海里的海域。
自从这道防线开辟以来,埃里克就伴随着这道防线守卫着兰涛省的海岸线。在这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里,没有哪怕一只塞壬越过这道防线。
「返航吧。」埃里克下令。他叫住了身边的参谋,问道:「克利斯蒂安还没醒吗?」
参谋楞了一下,然後说:「基地最後一次报告,他还在昏迷。」
「好吧,」埃里克点了点头,「回去吧。」
所谓的海军基地,实际上是由两座将地基深植在海水中的巨大堡垒构成的。两座堡垒如同黑sE的g0ng殿一般一北一南遥想对望,连接堡垒之间的围墙将海水围了起来,形成了一座人造的港口。
堡垒的墙壁上反S着黑sE的光辉。两束黑魆魆的庞大的Pa0管伸出了堡垒的墙壁。这些超级大Pa0的打击范围能到数万米之远。海鸥在堡垒上空盘旋而不降落,仿佛对这座鬼斧神工的壁垒产生了敬畏。
这也是埃里克的自之作。一旦万雷磁牢失守,他有足够的自信利用这座堡垒阻止敌方的进军。但他也对万雷磁牢拥有足够的自信。
人的天赋各不相同。在帝校时,人们推崇至上的是闪电战与进攻战术。他的学弟曼施坦因中将就是其中的翘楚。在开始时,埃里克也是进攻战术的忠实拥趸。然而随着战斗经验的日趋丰富,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擅长进攻战术,同样,进攻战术也不是对付塞壬的合理的战术。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自己的另一项天赋,防守。
人们常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对於埃里克来说,这句话可以反过来说。防守也是最好的进攻。在这片海洋上,埃里克通过自己构建的钢铁防线,一点点蚕食着对方的领地。这不能不说是一项小小的成就。
帝国内的军部对於人事任命相当谨慎。才能只是他们考虑的角度中最关紧要的一个。在帝国统一的今天,合纵拉拢才是他们考虑的第一要素。然而,埃里克却稳坐帝国东南提督与东南舰队总司令两大要职的位置不动如山。军部以空前的一致X达成了一个共识。
帝国内没有b埃里克更了解塞壬的人,同样也没有b埃里克更加善於对付塞壬的了。
埃里克就如同的他的绰号一般,「海中山」,宛如伫立在海中的一座峻山,稳稳地在这片海域紮稳了脚跟。
军舰停靠在港口上。埃里克走下军舰。港口早就有军官在迎接他。军官见面敬礼,简明扼要地说:「司令,克利斯蒂安醒了。」
埃里克没做任何停留。他直奔了克利斯蒂安的房间。当他到达那件位於堡垒四层的狭小的房间时,发现克利斯蒂安已经下床了。他的床边还放着一朵玫瑰——而在那朵玫瑰之下的地面上还杂七杂八地放着几束花。埃里克对克利斯蒂安的私生活早有耳闻,年轻人,1NgyU旺盛也可以理解,埃里克可不想被别人叫做刻板的老头子。克利斯蒂安趴在窗口,两眼茫然地向外望着。
埃里克连续叫了三四声克利斯蒂安才回过神来。他就像宿醉未醒的酒鬼一样,眼神还是迷离的,跑过来敬礼的时候步伐踉踉跄跄的。他险些跌倒,埃里克扶了他一把。克利斯蒂安站稳,尴尬地笑了笑,敬礼:「司令。」
「你还有脸叫我司令啊,」埃里克板着面孔,「我看你应该去叫那些情人司令才对啊。」
克利斯蒂安知道埃里克不是会计较这些事的人,但他也不敢造次,只能僵y地站立着,尽量维持一个标准的站姿,做出一副反省悲伤的样子。
埃里克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说吧,你发生了什麽,我要巨细遗的报告。」
克利斯蒂安想要坐到床上,在被埃里克瞪了一眼後,他只好继续站着。他将当晚的遭遇,从酒馆搭讪nV人,跟海军的士兵打架,一直到沙滩上遇到那个古怪的nV人的事情跟埃里克报告。
「我想要沿着沙滩回基地,发现沙滩上有一个nV人。时间早就过了午夜了,我不知道那个nV人在沙滩上g什麽。所以我走上去询问她,我——」克利斯蒂安突然失声。「我想g什麽来着?」他茫然地小声地呢喃着。
「说啊,後来怎麽样了?」
记忆里仿佛出现了一片迷雾。自己能看到的景象都像梦里看花。「我去询问她为什麽不回家。她说自己要练习唱歌,因为害羞,所以只能在深夜练习,现在马上回家。」
「就这样。」
「就这样。」
不知道为什麽,克利斯蒂安总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某种「不真实」的感觉。那景象真真实实镌刻在自己脑海里,却像是某个拙劣的工匠用笨拙的手法雕刻上的一样。克利斯蒂安拼命思考,记忆中却总有一片迷雾,组织自己的探索。
埃里克思索了片刻,然後说:「你所说的这些没法解释你晕倒在沙滩上,昏迷了整整三天。」
「也许我只是喝多了。」
看到埃里克的眼神後,克利斯蒂安再也不敢开玩笑。他立正站好,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
埃里克坐在椅子上沉思者,克利斯蒂安大气也不敢出。他皱起眉头,原来横布在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有没有可能……」片刻之後,埃里克缓缓开口,「这一切是你的幻觉?」
「可是我确实去过酒馆,老板也可以作证。」
「不,我的意思是,你见到的那个奇怪的nV人是幻觉。」
「什麽意思?」
「创伤後应激障碍,听说过吗?」
克利斯蒂安当然听说过。在五年前的那场战争後,他花费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从创伤後应激障碍的泥淖中走出来——至少他认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你所看到的那个nV人,真的不是乔维娜吗?」
「不是,」克利斯蒂安生y地回答,「乔维娜已经Si了,这一点我很清楚,司令。」
旧伤口又一次被拉开,心仿佛又裂开了一次。乔维娜的面孔浮现在克利斯蒂安的脑海。她的微笑,她的话语,以及,她被巨浪卷入水底时失去了生气的脸颊。
「你再仔细想一下,真的不是吗?」
克利斯蒂安拼命回想着。尽管那个nV人做了什麽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nV人的相貌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是与乔维娜截然不同的样貌。因此他摇头,说道:「不,我确定不是。」
埃里克凝视着克利斯蒂安,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告诉我,克利斯蒂安,」他轻声说,「你已经远离一线作战部队几年了?」
克利斯蒂安如实回答:「五年。」
「如果你坚称自己已经走出了创伤後应激障碍,那现在是放你回到一线作战部队的时候了。」
克利斯蒂安的小动作没有逃开埃里克的视线。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同时眼神开始飘忽不定。他的呼x1加快了,他在紧张,害怕。但很快,他恢复了正常。
「接受命令。」他平静地说。
「你准备一下,近期你会有出海任务。我现在正式任命你为了‘yAn光号’的舰长。」
「是!」克利斯蒂安敬礼。埃里克站起身,拉开门。克利斯蒂安脑海中浮现出乔维娜对他说过的最後一句话。他叫住了埃里克:「司令。」
埃里克转过身:「怎麽了?」
「我们做这一切真的有必要吗?」
埃里克的声音Y冷了下去:「你是在质疑我吗?」
「不,我的意思是……」克利斯蒂安还是决定将内心的话说出来,这些话他已经憋了五年了,也许是时候告诉埃里克了,「既然我们能够防御住塞壬,那我们何必再向外拓展海域呢。这不是徒增伤亡吗?历史的教训已经告诉我们,与塞壬进行近身战我们必败疑。只有拉开距离利用坚船利Pa0打击他们才是我们取胜的唯一方法。」
「我当然知道,因为使用这种战术的就是我。」
「那我们为什麽要放弃我们引以为傲的防御能力,转而与塞壬到广阔边的海域上作战呢。更何况,我们人类的发展速度远超塞壬不是吗?就算将它们放着不管,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超过它们。只要靠我们的防线——」
克利斯蒂安没有说下去。埃里克也没有责怪他。他拍了拍克利斯蒂安的肩膀,说:「我相信你的想法,应该是这座基地里很多人的想法,对吗?」
克利斯蒂安点了点头。
出人意料的,埃里克头一次用b较柔和地语气说话,在这一刻,他不像是上司对下属训斥,而像是教师对学生的谆谆教导:「克利斯蒂安啊,请一定要用你的生命记住这句话,永远不要对你的敌人仁慈,也不要对你的敌人傲慢。」
在说完这句话後,埃里克就离开了。只剩下了克利斯蒂安一个人站在门口,目视着埃里克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