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斯蒂安松了口气。人们终於停止了对混血种的攻击。从人群中,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用手中的拐杖指着躺在地上的三三两两的人。
「杀了他们。」
那是克利斯蒂安听过最残忍的话语。他伸出了手,却被颜拉住。
「你什麽都做不了,这是发生在千年前的事情,你所看到的只是时间留存下来的残影。你什麽都改变不了。」
所以,他只能看着那些混血种被活生生打Si。他们没有反抗。
「为何他们不曾反抗呢?」
杨峰望着那些混血种过得屍T,陷入了沉思。反抗的人也有,不过只占极少数。就是那些少数人,也没有出手攻击人类,而是抛下了自己的同胞,向着远方逃走了。
也许还得将时间往前拨一点。杨峰将手伸向天空,星辰变动,周围的景象也随之变幻。倒在地上的屍T一个接一个消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村落。
那是上万年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真实的村落。
男人跪倒在老者的面前,低下头,聆听着老者的命令。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老人如此说道,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胡子都翘了起来,「去跟异族产下孩子,让你们的孩子学会魔法。」
「是,族长。」男人低下头,如此回复着。
老人将手按在男人的肩膀上。「记住,」他威严地说,「不要沉浸在1NgyU中,不要被Aiy蒙蔽了双眼。不要忘记,时刻告诉你们的孩子,他是人类的孩子,他们的存亡关乎着人类的存亡。」
「是,族长,」男人抬起头,坚定地回应着,「愿人类荣光永存。」
「愿人类荣光永存。」他们的身後,成千上百的男男nVnV高声喊着,他们带着同样的神情迈着一致的步伐,向远方走去。
「你从来不会笑呢。」
nVX塞壬摆动着鱼尾,看着自己的孩子,叹了口气:「为何你从来不笑呢?」
孩童指着母亲的鱼尾,问道:「为何我没有这条尾巴呢?」
「因为你是一个男孩啊,」母亲宠溺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塞壬一族的男孩从来灭有尾巴。」
孩童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歪着脸,问:「我真的是塞壬吗?」
「当然是了,不要因为身T的不同就不认同自己,你可是我同你父亲Ai的结晶呢。」
克利斯蒂安眼睁睁看着孩童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他想,自己应该很清楚孩子不再纯真的理由。
毕竟他的父亲每天的夜晚都在教育他,他是用来杀戮异族的工具,而他的父亲本人,从来没有Ai过他的母亲。
哪怕那名塞壬甘愿为Ai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可真是……」哪怕是见惯了生Si的杨峰,都不忍心看眼前的景象。他闭上双眼,跳过了这一段的回忆。
地面上满是人类残缺的肢T,长着牛角的怪物正在啃食人类的R0UT。杨峰只在书上看过这种怪物的描写,弥诺陶洛斯,牛头人身的怪物,极其残暴,以人类的R0UT为食。这一怪物早已经灭绝多时了。这一种族灭绝的原因并不是将人类当成粮食,而是也将其他异族当成粮食。
弥诺陶洛斯是一种嗜吃成X的怪物,为了鲜美的r0U质,它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危孤身冲入敌阵之中。这一种族就是这样一种毫任何理X的怪物。
翻阅着星辰的记录,杨峰悲哀地发现,这种异族不在少数,有相当数目的异族对人类都抱有一种矛盾的心态。它们既渴望人类,又痛恨人类。前一秒钟,它们与人类相拥,後一秒钟,却又啃食着人类可口的血r0U。
这也难怪人类想要消灭异族,异族就像定时炸弹,没有人愿意伴着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入睡的。
只是,人类为了胜利付出的代价实在太惨烈了。
杨峰看到的是东方诸国的记录,那里的人类学会了气的使用方法。在消灭了混血种後,他们开始注重自身的锻炼,JiNg心修炼着气的使用方法。或许,气不如魔法,人类对於气的运用程度也b不上异族对於魔法的运用程度,只不过,人类有一项东西领先异族许多。
智谋。人类懂得为利益纵横捭阖,团结可以团结,孤立应该孤立的。人类利用异族消灭异族,又在异族气势衰弱之时扑杀异族。如此经过了千年艰苦卓绝的斗争,人类终於占据了这片土地。
然而,这也只是发生东方的大陆上罢了。
杨峰记得,直至五百多年前,西方的大陆上应该仍是遍布异族的。
同样的情景在克利斯蒂安的眼前上演。
人类一批有一批Si去,塞壬前仆後继地扑了上去。水流与水流碰撞,爆炸声此起彼伏。人类躲在掩T之後瑟瑟发抖,看着那些非人之力在创造奇迹。
「放箭!」
不知道谁在大声喊着,可笑的一幕发生了,铺天盖地的剑雨向着塞壬S去,水流自海面上升起,宛如彩虹一般滑过了天空,将所有箭矢卷入了海中。不管浪费多少箭矢,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此时距离人类拥有能够击败我们的武器,还有数百年的距离,」颜缓缓地从海面上走过,从那些剧烈爆炸的水球中路过,闲庭信步地像是在自家花园散步一样,「在渡过了初期的迷茫後,人类最後还是选择了隐忍。他们保留了哪些混血种,再让混血种产下更多的後代。他们让那些混血种学习魔法,再利用混血种击败我们,夺取土地。如此往复,直至——」
充盈视野中的是一片火海。人类的士兵踢着整齐的正步迈过他的身边,他们背着长枪,身後跟着的是蒸汽战车。Pa0火与水蒸气笼罩了整个战场。
「自那之後,塞壬几乎没有再战胜过人类过。越来越多的异族被消灭,塞壬则被赶回了海中,」颜抬起手,脚下的血Y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悄然舞动,「直到被赶回海中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克利斯蒂安知道。
作为人类的一员,他很清楚异族曾经给他们带来的恐惧。代表着Si亡与恐慌的是「异族」,而非塞壬。
但是,塞壬也是异族的一员。恐怕那时的人类根本法分辨哪些异族是真心想与人类共存,哪些是曲意逢迎吧。
「只不过,这也只是从塞壬的视角来看的,」颜突然说,「从人类的角度看,应该是另一种视角吧。」
她注视着克利斯蒂安,克利斯蒂安读懂了她的眼神。
「你身上塞壬王族的血,却作为人类被抚养长大,你恨塞壬,我能理解。但看了这些之後,你的恨意仍能毫不动摇吗?」
克利斯蒂安不知道。
「而现在,你有了一个机会,」颜向前伸出手,「若你能成为王,将会是塞壬历史上第一位混血种的王。你将用自己的双手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将如何与人类相处,全部取决於你自己。」
「若我拒绝,会怎样?」
「新的王将会登基,而人类会继续与塞壬战斗,不Si不休。」
如果克利斯蒂安以人类的身份,他自然可以选择成为塞壬的王,为了人类的利益命令塞壬投降。但他很清楚,饮下了塞壬之血後,就会从内心深处相信自己是一名异族,而非人类。
他能够带来和平吗?
还是说——
周围的幻想再次变换了。只不过,这次出现的景象让克利斯蒂安很是熟悉。熟悉的海,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
这是溪宁镇的景象。而镇子上正在为两个人的婚礼献上祝福。
克利斯蒂安愣住了。nV人的面孔是颜,而男人的面容,明显是年轻时候的埃里克。
「这是我的记忆,」不用颜说,克利斯蒂安也知道这是什麽时候发生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些。」
他的记忆突然回到了埃里克Si之前与自己的最後一次对话。他想起了他的y言又止,想起了他的眼神。
他突然懂了很多,他宁愿自己没懂。
杨峰看到了一个孩子。
那是活在过去的孩子,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甚至在他的父母斧子将他砍成了两截的时候,那抹微笑也没能从他的脸上消散。
这景象与曾经克里格教屠戮混血种的情景如出一辙。只不过仍有些许不同。
克里格教是出於对混血种的恐惧、厌恶才追杀混血种。而这片东方大陆上却截然不同。
他们,是抛弃了曾经拯救自己的混血种。
「气」,产生於人类自身的能量,仅有人类能够使用。这是就连异族都不能染指的神秘领域,也是能与魔法对抗的力量。
在诸神离开这片大陆後,人类发现了自身「气」的力量,他们用「气」与异族分庭抗礼,依靠着人数优势与智谋,将异族b到了灭绝的边缘。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再需要混血种了。
混血种并非人类,自然也不是异族。人类转眼就将自己的承诺抛到了脑後。他们曾经对那些可怜的孩子们说,他们肩负着人类的未来,他们是人类的一份子,他们隐忍为的是人类的荣光。
那些混血种被欺骗了。更为糟糕的是,他们被抛弃了。
杨峰睁开眼睛的时候,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星辰隐去,和煦的日光照耀在这片大地上。他抬起头,望着东方初升的太yAn,思考着星辰让他看到这幅景象的用意。
「如果,白狐是那些孩子中的一个……」杨峰坐到了地上,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混血种的寿命与人类异样,不可能是他。」
「那他究竟为何,会对整个人类产生如此之大的恶意呢?」
杨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他的眼神坚定起来,站起身,向着关中平原的深处奔跑而去。
想必现在,新的一天应该开始了吧?
只不过自己是不可能察觉到的,这里是深邃的海底,是连yAn光都照S不到的深渊。
克利斯蒂安睁开双眼,聆听着塞壬们低声的歌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他看向自己的母亲,颜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眼,再也不可能睁开了。在他的注视下,颜的面容一点点衰老下去,皱纹爬满了她的脸,数百年的岁月浓缩在这一刻之间。
赤出现在了他的身後,手中的小瓶中装有红sE的YT。
「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吧,」赤低声说道,「请做出你的选择吧。」
克利斯蒂安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小瓶。他转动着小瓶,突然笑了出来。
赤问道:「有什麽好笑的事情吗?」
「只是想到了我的父亲和母亲,」克利斯蒂安说道,「他们曾经是那麽相Ai的一对人。直到我的父亲发现了他的妻子是一个塞壬。」
「这不是某个人的过。」
「这世上的许多事,又有谁说得清对呢?」克利斯蒂安扒开了瓶子的瓶塞,在海水涌进喷瓶内前将内中的YT一饮而尽,「所以,才要有人站出来,为了他的国家,为了他的Ai人牺牲自己。并不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也不是为了可笑的正义。而是——」
身T内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从他的丹田向四周蔓延。意识已经模糊了,固有的认知正在一点点被矫正。克利斯蒂安向下倾倒,赤抱住了他。
「何必呢,」赤小声说,「你可以不用做到这一步的。」
「是的,我可以不用做到这一步的,」眼泪从脸上留下来,记忆中的影像一个又一个闪现在脑海中。乔维娜离开的背影,艾曼达力的呼唤,赤在火焰中绝望地微笑,埃里克的托付,以及,他的父亲,那一次次想要开口最後却默然不语的决绝。
「人……果然是没法被一直拯救的啊。」
他闭上了眼睛,任凭那洪水猛兽袭击着他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