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个短暂的小憩也会让这个梦对自己穷追不舍。
贝栗亚瑟站在残垣断壁之间,像以前一样静静地眺望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它」好像离自己更近了一些——尽管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遥远,她还是法辨认「它」的样貌姿态,甚至X别。
但她知道「它」在靠近。贝栗亚瑟在数个相同的梦境中见证了「它」的努力,她辨认得出,「它」的方位每次都会发生微小的变化。
当她远离睡眠的时候,「它」是否也在这里——在她意识的深处,孤独地前进?
贝栗亚瑟不明白这是为什麽。她确信自己对这片废墟、对那个人影都一所知,可她却日复一日地在梦境中与「它」重逢,简直就像是一种诅咒。
难道说……作为梦的主人,她期盼着与「它」的相遇?
……啊啊,也许吧。也许……就是这样。
贝栗亚瑟发觉自己对「它」抱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期待。她有预感,当「它」终於拨开硝烟与冷雨来到她面前,某种变化也一定会伴随「它」的脚步一同来临。
……她力阻止。亦或者说,她根本不打算去阻止。
她渴望着「变化」。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只要能打破僵局……只要能打破现在她停滞不前的状态,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因此,即使已经经历了几十上百次这种枯燥而绝望的梦境,她依旧执着地站在原地,眺望着蹒跚前行的「它」——
「但……如果那是你的愿望的话,为什麽你从不主动向‘它’靠近?」
——凉薄的声音撕开了乌云密布的天空。
梦境就像是被震碎了的冰晶一样消失不见,贝栗亚瑟猛然抬起头,撞进视野的却是坐在红sE椅子上的虚。她似乎很不悦,投向贝栗亚瑟的目光b往常要更加冷漠,手指一下一下不耐烦地敲着红sE高椅的扶手:
「第十次——今天的第十次。」她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你的固执。为什麽你就不能听一听我的劝告?我说了,‘在你稳定下来之後我会自行找你’——看看你的黑眼圈,你觉得你现在算得上‘稳定’状态吗?」
「……不用担心,」贝栗亚瑟慢慢地站了起来——做梦的时候,她一直跪坐在地板上,「我采用的是短暂而多次的休息方式……这样既不会耽误我和白雏小姐的训练,也不会耽误我取回记忆。」
虚长时间地盯着她——黑洞洞的右眼窝仿佛要将她的灵魂x1入其中。
「……我是你的曜力,我理应回应你所有的要求。因此,即使你不听劝告一次又一次地闯进这里……我依然把最後五片记忆中的四片还给了你。」她轻声说,手指依然敲着扶手,「但那是不合理的,贝栗亚瑟。那些全都是你在撒母耳手下时的记忆,充斥着罪恶、杀戮与绝望……我知道你忍耐着多大的痛苦——你极其不稳定的JiNg神状态几乎让我一秒也法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一片已经是极限了,而你却连续取回了四片。或许你可以对其他人撒谎说你‘一点事也没有’,但是,你瞒不住我。你的负担就是我的负担,你在消耗自己的同时也在消耗着我……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贝栗亚瑟直视着虚。她感受得到虚的焦躁——就像虚对她的疲倦了若指掌那样。但是她依旧坚定地、固执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对此我很抱歉……但是,我必须这麽做。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哈尔和克洛威尔都在努力,我不愿意再像从前那样畏首畏尾,停滞不前。」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麽。在可预知的危机到来之前,我只能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我和白雏小姐的训练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可是我依旧不明白该怎样去控制黑茧——所以,哪怕只是一点也好,我想在记忆中找到一些有关‘混沌’的线索……所以我才加快了取回记忆的速度。」
「哦?」虚挑了挑眉,「那麽你找到了吗?」
贝栗亚瑟垂了垂眼帘:「……没有。」
虚沉默了一阵。
「……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个理由的话——放弃吧。你不可能在现存的记忆中找到与‘混沌’相关的内容,即使找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你从来就没有成功地控制过黑茧,你的记忆中自然也就不会有控制黑茧的方法。」
「……我不会放弃的。不是还有最後一片记忆吗?」
「还不到你取回它的时候。」
「就算是我请求你——虚,把它还给我。」
虚紧抓着椅子扶手,昂起头瞪着贝栗亚瑟:「不,这次我不会让步的——绝不。你可以不计代价,但是我不能。我是你的曜力,我有责任督促你前进,也有责任在你昏了头的时候拽住你。你太过着急了,贝栗亚瑟。现在的你根本控制不了‘混沌’——你现在甚至都法自如地控制我!」
贝栗亚瑟哑口言。
她很清楚,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但是她不明白,为什麽一天前还在催促她面对自己的虚会突然转变态度。她本该和自己站在一起,可不知不觉间,她却站到了自己的对面。
是我……做了吗?
她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她,「前进」也可能成为一种误。
她只知道,她不愿意被克洛威尔、被哈尔,被其他所有人甩在後面——她不愿意成为他们的负担。所以,即使虚万般阻挠,她也必须尽快找到控制黑茧的方法。
……哪怕,使用不该使用的手段。
「……我听白雏小姐说,被黑茧寄生之後,每次使用曜力……都会对黑茧产生刺激。而最终实验之後,我和克洛威尔的黑茧都处於活跃状态……奇怪的是,我却一次都没有见到过‘混沌’,没有听到过‘混沌’的声音。这很奇怪。回想起来……感几次现身,都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直接的刺激……」
「……你想说什麽?」
迎着虚警戒的目光,贝栗亚瑟平静地、清晰地说:
「我不能让‘混沌’躲在暗处,我必须和它当面交涉。我知道我的右眼是‘混沌’的根源所在——所以,接下来的十个小时,我会继续与白雏小姐训练,不断地使用我的曜力……假如‘混沌’还是没有现身的话,我就用匕首刺穿我的右眼——就像琰帝刺穿我的腹部那样。」
虚瞪大双眼,一瞬间绷紧了身子——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片刻之後,她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力地瘫在椅子里。
「……你在威胁我。」她咬着牙——表情哀伤,「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会明白,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力去面对‘混沌’……消耗我对你没有好处,贝栗亚瑟!」
「……对不起。」
贝栗亚瑟的眼神没有改变。
「可是我必须这麽做。」
——寂静的记忆回廊中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就像是玻璃之剑被折成了两段。
就在贝栗亚瑟疑惑地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的时候,缩在椅子中的虚伸出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虚?」
贝栗亚瑟终於注意到了虚的异样。她清楚地看到,数道裂纹如同蜘蛛网一般从虚的两手之下攀伸而出,瞬间将她苍白的脸颊变成了一片摔裂的瓷器。
贝栗亚瑟突然想起了感的异变。她心底一惊,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然而,虚并没有变成怪物。她只是缩成一团,安静地、痛苦地窝在红sE的高椅之中,细碎地喘息着。
片刻之後,她张开了那只红sE的左眼。她用复杂而悲哀的目光扫了贝栗亚瑟一眼,突然将左臂向外一挥——
贝栗亚瑟脚下的地板消失了。
「你迟早会明白我的话,贝栗亚瑟。」
在贝栗亚瑟坠入尽的黑暗之前,她分明看见从虚脸颊上剥落下来的晶莹碎屑随着她的动作飞散到了空中,而後迅速消失——就像是泪水。
「……固执己见,只会让你重蹈覆辙而已。」
「……!」
失重感让身T不由自主地H0U搐了一下。靠坐在小木屋墙边的贝栗亚瑟整个人失去平衡,脑袋重重地撞在了身旁的木箱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呯」。
她猛地张开了眼睛。茫然地四处看了一阵之後,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扶着墙站了起来。
「贝栗亚瑟殿下……」握在右手中的佩剑中传出了苍月的声音,「您还好吧?」
「嗯,我没事。」贝栗亚瑟拍了拍沾在衬衣上的灰尘。
「和虚的谈判不太顺利?」
「……是的。但也不是一所获……至少,我找到了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法。我不知道效果怎麽样……总之,只要坚持下去的话,现状一定会有所改变的。」
苍月沉默了一阵。
「那就最好了。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但请不要太勉强自己。」
他嘱咐完这句便不再说话。贝栗亚瑟望望苍月那线条y朗的苍金sE剑鞘,想了想,最终什麽都没有说。
头顶的暗sE云海逐渐变为了掺杂着些许粉sE的紫蓝sE。太yAn不久之後就会再次在云海之上升起,新的一天将把属於世界的沙漏倒转过来,重新开始倒数。贝栗亚瑟望着泛起白光的浓雾深处,x口中出现了一种类似被指甲搔抓一样的奇妙感受。
——时间正在逐渐流逝。
……必须……加快速度。
她眨眼间就把苍月的嘱托忘在了脑後。这时,黑发的nV月曜士——白雏从洞开的门扇中探出头来——望见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贝栗亚瑟,她露出微笑:
「你已经醒了啊?我本想让你再睡十分钟呢。话说回来,你好像一次b一次睡得少……这次只有二十分钟。真的没关系吗?身T是本钱,累坏了可就本末倒置了呢。」
「……为什麽大家都在对我相同的话?」贝栗亚瑟歪了歪头,「我没关系的。请不用担心。」
「呵呵呵,那是因为大家都很关心你啊。啊,稍等一下哦,我马上就出来。」
白雏消失在了门中。两分钟之後,她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走了出来。
「上次晴带来的茶叶还剩一点,」她将其中一杯递给贝栗亚瑟,「虽然没有茶点……但是共和国的茶叶单喝也很美味喔。来,请吧。」
白雏脸上虽然挂着微笑,语气却异常强y。贝栗亚瑟没有办法,只好接下茶水——氤氲的热气携裹着共和国茶叶特有的微苦茶香扑在脸上,她望着茶水中倒映出的自己,又看了看前方的白雾。
「……可是,我现在还完全没有掌握白雏小姐所说的诀窍。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我应该——」
「嘘——贝栗亚瑟,别小看‘喝茶’喔。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训练呢。」白雏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说,「学会在焦躁的时候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论是战士还是普通人,这都是必须掌握的能力之一。好了,深呼x1——学着摈弃内心噪杂的声音,然後喝一口热乎乎的茶水吧。想像杂念和疲劳都被茶水融化……这对你的黑眼圈也有好处哦。」
「……」
贝栗亚瑟盯着微微DaNYAn的茶水看了好一会儿——终於,她放弃了抵抗,乖乖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仿佛全身都暖和了起来,略显迟钝的身T似乎也被注入了力量。贝栗亚瑟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些——但,也只是「稍微」而已。她仍然没有松开皱着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