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零突然的剧烈挣扎让她施加在他双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些许。於是零不顾一切地H0U出右手,在刀尖刺中他的眼睛之前将手护了上去——
「……啊……!」
零发出了被人踩踏的小动物一般的悲鸣声。匕首的刀刃穿透了他的手掌——锐利的尖端抵在他的眼睑上,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
然而,贝栗亚瑟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她毫不迟疑地拔出了匕首——但这次,她并没有立刻继续自己的攻击。因为,咬牙耐受着痛楚的零此刻完完全全将脸扭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并且把自己的胳膊盖在了眼睛上。
这种状态下,她很难一击击中他。於是她暂且手举匕首,瞟了一眼刀刃上牵连的红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果然……‘眼睛’对你来说十分重要呢。b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她语气平板,「看来,我的‘直觉’没有出。」
「你……究竟打算g什麽……」
零牢牢地护着自己的双眼,发出痛苦的喘息声。那声「碎裂声」之後,他发觉自己的世界变亮了些许——这不是个好兆头。
焦躁与未知的不安让零愤怒地呼喊起来:
「我接到的命令……是将生命奉献给你——不是,我的‘眼睛’!为什麽……你明知道这会有多危险——我看得到你的曜力在嘶喊,我看得到它有多不愿意遵从你的行动!你这样做,异於——」
「我并不想要你的X命。」
贝栗亚瑟并没有让他说完。她将匕首换到右手,然後果断地用左手掐住了零的脖子——以几乎要拧断他的脖子的力度,将他的脸转向她。
「我想要的,是让你——作为撒母耳的‘曜力容器’的你,变成一个力的空壳。夺走你的生命,只会给他回收曜力的理由……我绝不允许那种事发生。因此,我要破坏你的眼睛——破坏你这个‘容器’得以成立的根源。」
零的心跳仿佛一瞬间停止了。
「黑茧。就在你的双眼之中——对吧?」
那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r0碎在突然而起的风声之中,应和着在上空盘旋着的、赤鹰的哀鸣声——让零一直拼命视的心底的低语逐渐放大了音量。
「Ga0不懂。我……Ga0不懂。」零机械地重复道,「我Si掉会给撒母耳获得回收曜力的理由?不对……才不是那样。那跟命令不一样——他明明要我送Si,好让存储在我T内的曜力成为你的养料——」
片刻的沉默。
然後——掐着他的脖子的那只手骤然收紧了。
「我没有听说过那种道理。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们的曜力。」
贝栗亚瑟漠然说。那是有别於「冷漠」的,仿佛放弃了一切的声音。
「宿主要回收自己的曜力……论何时都可以做到。而他至今都没有那麽做,全都是因为有你这个‘容器’存在。一旦你不在了……用手指也能想到会发生什麽。再者,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将你身上的曜力转移给我的话……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何必特意要你来送Si?」
——氧气一点一点地被挤了出去。贝栗亚瑟恰到好处地控制着力度,既至於不让零当场丧命,又剥夺了他反抗的能力。
「但是……那些都所谓了。你也好我也好……终究,只是‘失败的人类’,被骗也是理所当然的。在更大的不幸降临之前,我会识趣地退场——但我,必须将存在於你身上的‘隐患’一起带走。」
被……骗?
缺氧让零意识模糊。犹如被温水浸泡的大脑之中,唯有一个念头趁机从缺口之中钻了出来,呈几何级迅速膨大——最终,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
「……对不起了,零。」
被骗?被骗……?我被骗了吗?
贝栗亚瑟高高举起了匕首。
不,我被骗了。我一定是被骗了。这根本不是他的命令,这不是他的命令——
「……请你,用余生来憎恨我吧——!」
这不是——「撒母耳」的命令!!
——世界,静止了一瞬。
b匕首撕裂空气的速度更快地,零颓然垂落的胳膊背後,花纹破碎的眼睑轻轻地、迅速地——撑开了。
犹如天之海决堤——光润妖异的蓝sE从眼睑下方一点点漏出,g勒出了一对最最夺人心魄的宝石。不,那早已超出了「宝石」能够形容的范围。它们更像是星火、月亮,或是堕落的太yAn——
但,贝栗亚瑟没能抵御住「太yAn」的洗礼。随着蓝光一起向外震荡的巨大力量瞬间拧碎了最接近零的双眼的匕首——同时也拧碎了贝栗亚瑟的右手。抛洒的殷红之间,贝栗亚瑟宛若被卷入狂风的枯叶一样被掀飞,被抛向了森林——
爆散的冲击波仿若审判之刃一般横扫四周。零听见树木草石被卷起、撕碎、然後飞散各处的巨响——犹如雷鸣,犹如神的怒吼。
——而这一切,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
但几秒钟的时间,足够让零周围的一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当零终於从恍惚中解脱,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草原,早已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枯土。
久违的、真正的天空展现在零的眼前——不似黑魂塔禁区那样暗云涌动,绵软的白sE云彩散落在碧蓝的天幕上,然而即使是温吞的冬季yAn光,对他来说也是如此刺眼。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颊上、手掌上的伤口剧痛不已,脱臼的左臂徒劳地垂在身侧,派不上任何用场。
在这个一千英距范围内的地狱之中,他孤零零地站立着。他的敌人不见了,为他送行的动物们也不见了——不同寻常的寂静笼罩着他,让他混乱大脑中的缺口不断扩大——扩大。
得……赶快离开这里。
他跌跌撞撞地朝树木横倒的杉树林走去。他Ga0砸了——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他Ga0砸了,他没有被贝栗亚瑟杀Si,他也没有将自己的曜力奉献给她——甚至,他从一开始,就没能完全理解那个命令的意义。
——「撒母耳」真的,骗了他吗?
零绊到了半陷在泥土之中的断裂枝桠,猛地扑倒在地。左臂脱臼让他很难掌握平衡,他在灰土残叶之中挣扎了许久,才慢慢地撑起了身子。
——咫尺之处,赫然是两只赤鹰的屍T。羽翼尽裂、脖颈扭曲的它们睁着Si去的琥珀sE眼睛,躺在羽毛与飞溅的血泊之中。
那是,来为他送行的赤鹰。
「……」
零根本不需要上前确认。他明白的,他在自己的目光与它们接触之前就明白——这片地狱之中,除他之外,再任何存活之物。所有的光——所有的曜力,所有的「生命的象徵」,都已经一个不剩地熄灭了。
唯独留下他。
「……、——」
零咬着牙,靠着旁边的断树站了起来。泪水模糊视野是一种很新鲜的T验——但零很讨厌这种感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哭,然而泪水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滚落,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真、碍事——
他杵在原地,想要等「碍事」的眼泪自行停止。
然而,随着泪水逐渐乾涸,涣散的意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这时零突然觉察到,他的右手所接触的树g,似乎与往常的手感有些不一样。
「啪咚」、「啪咚」。
零的心脏忽然毫预兆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小心地站稳了身T,然後慢慢地将手撤离了树g——
滑腻感。
零一眼便看见了沾满手掌的鲜红。强烈的腥味钻进鼻腔,零这才反应过来——那是血。
他愣了一下,立即转头去看旁边的断树——树皮上满是淋漓的血迹,而粗糙的纹理缝隙之间还夹着一些刮擦下来的细碎r0U屑。不,不仅是这颗树——零的目光机械地向前投S,只见前方好几棵树上都有类似的痕迹。
稍一深思便会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迹在树与树之间划出清晰的轨道,直指森林深处。零望着前方,忽然从心底升起一GU彻骨的寒气。
——这肯定不是动物能够留下的痕迹。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突然之间不知所踪的「袭击者」的身影。如果她真的伤重至此,那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她绝对不可能轻易地脱离这片森林。
「所有的曜力,所有的「生命的象徵」,都已经一个不剩地熄灭了」。
零终於意识到了真正的「危机」。在大脑得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之前,他本能般地踩着绵软的步伐,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
不会、的吧……
越深入森林,血迹便越是触目惊心。一片黑sE的布片从零的头顶掠过,早已冷却的YT滴进了零的衣领。
零吞咽唾Y以滋润乾涸的喉咙。他完全不想去追究那根枝桠上,除了风衣碎片之外还挂着些什麽——
骗人的吧……!
前方终於,豁然开朗。
零的双腿率先停了下来——那并非大脑的指令,而是出於本能。
他微微张着嘴,却忘记了呼x1。他仿佛站在世界的尽头——只能睁大眼睛,望着境界线另一边的,可挽回的景象。
贝栗亚瑟就侧躺在他面前几步的位置。她嘴角流血,眼睛半张,但那锈蚀红铁一般的瞳仁中已经再也映不出任何东西。脸、手臂、双腿……她身T的大部分都在刚才的冲击中摔得血r0U模糊,飞溅的血花染红了树木、石头同时也浸润了她身下的土壤。
不……她曾经,伤得b这更重。撒母耳说过的,她有「感」,她的自愈能力以b——
零的目光停滞在了贝栗亚瑟的腹部。
一根足有成年男子一掌粗细的断枝穿透了她的身T。就像是弑神之枪一样,从背後穿刺而出,打碎了她的骨头与大部分内脏——牵连出许多悲惨而令人不敢直视的东西。
「贝栗亚瑟Si了」。
——这个始终被零全力压制的念头猛地挣脱了束缚,瞬间占据了零的脑海。回过神来的时候,零才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颓然坐倒。
他没有被贝栗亚瑟杀Si。
非但没有——他还杀Si了贝栗亚瑟。
杀Si了撒母耳最最重视的「棋子」。
杀Si了——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存在的,他的「理解者」。
「开什麽……玩笑……!」
零用一只胳膊支起身T,笨拙地爬到贝栗亚瑟的身边,徒劳地拍打着她冰冷的脸颊。
「醒醒,贝栗亚瑟!」
撒母耳早就告诫过零。他的眼睛不单单是「眼睛」,更是曜力的「闸口」。埋藏其中的黑茧让他的眼睛具有了非同一般的力量,但也为他留下了诸多束缚。除非撒母耳在他旁边,否则他睁眼那一瞬间产生的「力量释放」现象,足以带来毁灭X的後果。
——而,零直到此刻,才深刻T验到了,那个「後果」究竟有多麽可怕。
「快醒过来……算我拜托你,快点醒过来啊……!」
但……这依然不是贝栗亚瑟如此轻易地丧失X命的理由。
她拥有与零不相上下的曜力。并且,她的「混沌」并非人工,而是生来自带的强大力量。加之自幼在撒母耳手下、在骑士团中锻炼出来的非凡战斗力,她绝不该在这场互搏中沦落到丧命的地步。
只要撑开一次「混沌」之翼。
哪怕是被动地调整T态,用最下策保住一口气——
但,她没有。
她什麽都没有做。
「……求求你……」
零的手力地搭在贝栗亚瑟的肩膀上,低下头哭了。
而贝栗亚瑟终是没有回应。
——从一开始就深深植根於她心底的放弃态度,导致了她的Si亡。
这就是,名为「贝栗亚瑟」的少nV的,终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