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对於时间流逝的敏感程度总会变得越来越低。
对此,花奏深有感触——送走姬尔好像只是一分钟之前的事,可等她忙完手头的杂活、照顾孩子们吃饭、玩耍、睡觉,接着终於回到和尤兰达共用的房间坐下、喘一口气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时钟的指标指向夜晚十点。
小型室内台灯的灯光温暖而又孤单。花奏坐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慢吞吞地从H0U屉里拿出了日记本,打开上面的小锁。
她每天都要写日记——既是为了记录,也是为了纪念。而今天值得书写的内容是如此之多,让花奏写着写着便不由得面露笑容。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花奏老师……」
花奏循声望去。出现在屋子里的是玛丽琳——她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N,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花奏面前:
「花奏老师,今天辛苦你啦。」她仰头望着花奏,甜甜地笑着,「我和邓尼斯哥哥给你煮了一杯热牛N……尤兰达老师说了,喝了热牛N就会睡得很香。你一定要把它喝完哦。」
花奏连忙接了过来。恰到好处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上,花奏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舒畅得叹了一口气:
「真好喝。热乎乎的又不烫嘴……你们特意晾了一会儿才端过来的吗?」
「是的。因为平常花奏老师都是这麽做的,所以我们也学着这麽做了。」玛丽琳眨了眨眼睛,「好喝吗,花奏老师?」
「嗯,非常好喝!」说着,花奏又喝了一大口,「多亏你们,今晚我肯定能睡个好觉。替我跟邓尼斯也说声谢谢——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该乖乖睡觉去了。明早做煎蛋卷,可别起晚了哦!」
「煎蛋卷……!我、我们一定会按时起床的!」
玛丽琳高兴得像只被0了头顶的小狗。她提起睡裙的裙摆,规规矩矩地向花奏鞠了个躬。
「晚安,花奏老师。我和邓尼斯都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呵呵,我也一样。晚安,玛丽琳。」
花奏目送玛丽琳轻快地跑出了房间——当然,她没忘记为她关上房门。经过这个小小的Ha曲之後,花奏持续了一整天的好心情几乎变成了一块浸透了蜂蜜的海绵蛋糕——她微笑着转向桌面上摊开的日记本,缓慢地、恋恋不舍地小口啜饮热牛N。
杯子很快就空了。花奏端着它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将之放到一边,重新拿起了笔:
——「时至今日,尽管我还会不时悲叹自己的命运——为我灭亡的祖国,为我的身份,为我再也法拥有的孩子……」
她如此写道。
——「但是,只要看到这些孩子们纯洁暇的笑脸,我仿佛就能原谅过去发生的一切。是的,我已经很幸运了……能拥有他们,我是何其幸运的‘不幸者’……」
脸上明明挂着笑容,写字的手却一直在颤抖。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然後——几滴泪水落在了纸页上。
「啊呀……我真是的。怎麽会突然……」
花奏连忙用力擦了擦眼睛。最近她总是这麽多愁善感,一点小事就能让她默默流泪——但,对他们这样的人,b起对一切都麻木不仁,还能保有丰富的感情,应该也不是件坏事吧?
她晃了晃脑袋,准备继续写下去——
然而,泪水虽然已经抹尽,视野却仍旧没有清晰起来。
……咦?
花奏终於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的眼睛再也看不清日记本上的字,手指再也握不住笔,就连拼命想要保持清醒的大脑都逐渐沦陷——一切有意义的念头全部碎成了粉末,被某个深不见底的黑洞x1了进去。
——法抵抗的困倦吞噬了花奏。她一头栽倒在桌上,失去了意识。
玛丽琳站在门口,悄悄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传来「咚」的声响之後,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条缝,朝里面看了看。确认花奏已经沉沉睡去之後,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费力地将床上的毛毯抱起来,踮着脚盖在了花奏身上。接着,她向花奏鞠了个躬,走出房间,关上门,顺着楼梯一路小跑——
二楼走廊上,邓尼斯背着一个大书包,双手则提着一个巨大的水壶,正在焦急地东张西望。看到玛丽琳终於出现,他松了一口气。
「老师睡着了吗?」
「嗯!睡得很沉!我还给她盖了毛毯,这样她就不会着凉了。」玛丽琳高兴地说,「尤兰达老师给的‘魔法粉末’真的好厉害啊!老师喝完牛N之後,很快就睡着了呢。老师最近总是工作到很晚,希望她今天能好好休息一晚……这样我们也就有时间准备给她的‘惊喜’了。」
「是啊!」邓尼斯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水壶,「我们下午一共折了两百多朵银萝芙,足够在每个地方都撒上几朵。然後,我们只要按照尤兰达老师说的那样,把她给我们的‘魔法药水’洒满地板——明天早晨,这里就会开满真正的银萝芙!」
「我也……我也好想看真正的银萝芙!但是……真的没问题吗?」
「笨蛋,尤兰达老师什麽时候骗过我们啊!再说了,她答应过我们,要一起给花奏老师办生日会,所以才把珍贵的宝贝借给我们,不是吗?」
「我、我当然相信尤兰达老师了!」玛丽琳小声说,「我只是怕……怕银萝芙最後没有开,怕没办法送花奏老师她喜欢的礼物……」
邓尼斯信心十足地说:
「没关系!银萝芙肯定会开的!故事书里不是说了吗?有一个很厉害的魔nV大人曾经从生命湖中捧起一捧水,她把水撒到了悬崖边,於是悬崖上就长出了一大片银萝芙——这壶‘魔法药水’肯定也是同样的东西!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嗯!」玛丽琳想了想,用力点了点头,「那……还是按之前说好的,我们俩负责一楼,多特和其他人负责二楼?」
「是的。啊,我刚刚突然想到——我们还是不要在花奏老师的房间撒银萝芙和魔法药水b较好。那样的话,花奏老师醒来之後就会以为是个寻常的早晨,等她打开门,她就会看到满地的银萝芙——你不觉得那样很bAng吗?」
玛丽琳拼命点头:「我也觉得那样b较好!」
「好,那就这麽决定了!」邓尼斯放下水壶——几滴「药水」溅在了地板上,「啊……肩膀好痛喔。玛丽琳,你能帮我拿着这个背包吗?里面装着一半的银萝芙,应该不是很重。」
玛丽琳点点头,上前一步去接邓尼斯放下来的背包——突然,她不小心踩在了溅出来的药水上面,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
「哇……!」邓尼斯赶忙把水壶提到一边,「好险啊,差点就把水壶给扑倒了!玛丽琳真是笨手笨脚的,怎麽会在这种地方跌倒嘛!」
「才、才不是人家的!都是因为地板太滑了……!」玛丽琳爬起来,扁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邓尼斯坏心眼!」
「呜哇……对不起!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
邓尼斯老老实实地重新把书包背回肩上,提起水壶。然後,他向玛丽琳伸出手:
「明早我把我的布丁分一半给你,所以别生气啦。来吧,我们牵着手走——这样的话,玛丽琳摔倒的时候,我就可以拉住你了。」
玛丽琳望着他,x1了x1鼻子——拉住了他的手。
「谢谢哥哥。」她终於笑了,「我们一起走吧。去给花奏老师,种一大——片银萝芙!」
邓尼斯也绽开笑颜。
依然对「传说」与「奇迹」深信不疑的年幼兄妹手牵着手,满怀希望地迈开了脚步。
◆◆◆
尤莱亚从不苛求自己的住所有多舒适。事实上,只要有书,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安稳入睡——哪怕那只是一堆乾草。
但是,这里没有书。尤莱亚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找到了惩罚他的最好方法——拿走他的书,把他扔到这个狭小的禁闭室之中。这里没有灯,没有窗户,铁门上虽然有透气孔,但是完全透不进哪怕一点走廊上的光。
尤莱亚在冰冷的铁管床上呆坐了两天,只能靠一日两次的简单饭食来推测时间——午餐是g面包和水,晚餐则会多一片火腿r0U。现在,距离第二次晚餐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尤莱亚知道夜晚早就降临了。
又一个眠之夜。
但……这样也好。
他明白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将前锋队的机密任务透露给了敌人——尽管他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阻止对方、找寻答案,但那一瞬间他确实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忘记了自己真正该维护的是什麽。
所以他认为自己活该受罚。
只不过是被暴怒的盖理狠揍一拳然後关一个星期禁闭……尤莱亚知道这已经是对他的最大宽容。他是该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了——尽管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个人的感情影响任务进度,但他很清楚,如果他再放任自己这麽摇摆不定的话,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数次。
兰德尔说的是对的。尽管令人恼火,但他是对的。
——尤莱亚没有「信念」。
没有信念的骑士法守护任何东西——可是,说到底,「信念」这种虚缥缈的东西,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切实地它紮根心中?
仅仅是坐在这里苦思冥想——就能找到自己的信念了吗?
尤莱亚不知道。但,至少他还有一周时间去尝试、去寻找答案……
就在尤莱亚如此暗下决心之时——
禁闭室的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了。
「……姬尔?」
长期处在黑暗环境中的尤莱亚花了几秒钟时间才看清站在门口的娇小少nV。
「我以为禁闭处分是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