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乌敬一转方向盘,将汽车生生刹在了桥边。
“秋明辉?”他笑不动了,平息静气了好半天才保持住温和的脸色,转头往后排看去。
李栗却在嚷嚷完后不知何时又倒头呼呼大睡起来,身子侧趴在座椅上,衣服被动作带得上滑,露出了一截腰。
于是从他们身后驶来的汽车司机们便眼睁睁见着一位高大的男人臭着脸从大奔驾驶座上下来,开了后排的车门,长腿一迈直接坐了进去。
李栗不情不愿地被乌敬从位子上捞起,男人掐着他的两腮,阴测测地问他:“你再看看我是谁。”
李栗只觉得脑袋时轻时重,费力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影重重叠叠,他努力瞅着,脑袋瓜里却是另一番五彩缤纷的景象。
面前的男人眉眼宛如被浓墨重彩地勾勒过,剑眉紧蹙,嘴唇丰润。
李栗呆呆看了好半天,却愣是想不起他叫什么。
“你好像…我好像见过你。”
他喃喃自语般说着,困惑地锁起眉头。
乌敬只觉得胸口被扎了几根针似的,小小的尖锐的疼顺着针头渗进血里,然后蔓延至他变得冰凉的四肢百骸。
李栗感觉自己的脸被掐得有些疼,他还未清醒,酒气蒸腾的眼睛里男人的面容又开始模糊,变成了黑黢黢的小山。
他心里便生了些害怕,边努力想着这张脸的名字,边不自觉伸手推拒着对方。
乌敬忍可忍,他猛地俯首吻住了李栗的嘴唇。
“唔……”
捏在两腮处的手指收紧,嘴边被强迫着张开,闯入的舌头缠弄着浸着酒香的软舌,狠狠刮过内侧的软肉,吻得李栗呜呜直叫,被亲软的腰不住地下滑。
好舒服。片刻后,李栗主动伸手反搂住乌敬的背。
仿佛他并不在乎是谁在亲吻他,即使不认识也没有关系,此刻只要能让他舒服就好了。
按在李栗背上的手青筋毕现,乌敬睁开双眸,眼角充血。
他突然狼狈地撇开头,喉结滚动间,不甘随着唾液一起咽下。
李栗也不追,半张着嘴痴痴望着他:“你好像啊。”
乌敬艰难地勾起嘴角,面色灰败:“你又把我认成了谁。”
李栗眼下绯红,思考片刻才说。
“以前的一个房东。”
“你们上床了。”
李栗咧了咧嘴:“嗯。”
乌敬下意识把房东想成了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顿时恨不得重操老本行杀去那人家里,大不了就再进去一次。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
“他叫什么?”
“我想想……好久了……”李栗脑海里浮出两个字,可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却愣是念不出来。
乌敬的表情仿佛凝固住了:“是不是两个字。”
“是,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不是两个字就三个字。”
“哦,也对。”
乌敬默了默。
“你喜欢……喜欢过他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即使醉了,李栗也知道害羞。
乌敬望着他酡红的脸,却分不清那抹颜色是醉的还是羞的。
“不喜欢,为什么要上床?”
“这有什么,”李栗慢慢低下头,“那人也不喜欢我。”
“如果他喜欢呢?”
“他不会喜欢。”李栗撇撇嘴,觉得面前这影子有些烦了,于是醉醺醺地一挥手,学着大学时带自己去宾馆但疾而终的网友的嘴脸,意味深长地说,“干嘛非要喜欢啊,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
乌敬觉得李栗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尖锐倒刺的长钉,一字一字地钻得心脏疼,它们把此时彩色的画面与已经灰败干瘪的过去钉在一起,在虚空中风干,于是一切解释都失去了重量。
好一会儿,乌敬才找回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所以今晚,我也可以吗?”
“可以啊。”
前面对着与曲嘉烨相似的人就不想与对方上床,结果此刻又来了个像前前房东的,李栗倒是不犹豫了。
一方面是酒性渐深,他脑子已经不甚清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么多年,乌敬早成为了他在遇到巫山前路过的一朵云。
曾经那种依恋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还不如是一种对肉体的崇拜、一种幼稚的雏鸟情节。乌敬和孟群的地位于他没什么两样,不过用自己的想象来为他们丰满血肉,然后一厢情愿地喜欢自己想象出来的他们。
回过神后,血肉便成了灰烬,他对着原本就空荡荡的骨架,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乌敬重新回到驾驶座上后却迟迟未动。
桥上锁塔的影子刚好落下笼罩住了车身,便似水融于水,汽车也安静得像是要融于夜色之中。路过的车辆都行驶得很快,没有人会在意这辆临时停靠在桥边人行道旁的黑色轿车。
李栗报出新租的公寓地址,便迷迷糊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在车子柔软的后排位子上打起了小盹。
几分钟后,乌敬才旋了钥匙。
汽车慢慢向前驶出了索塔的影子,暖黄色桥面灯光从前方车窗里照满了车内前后的人。
乌敬望着前方的路猛踩油门,他硬朗的下颌紧绷,眼神凶狠,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可他的眼下有一道很浅的,戛然而止的泪痕,被路灯照得一晃,随后便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