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敬没有说话,李栗猜测的没。
事态仿佛一下子失去控制,他一时言应对,不得不努力地去回想陈昊何时得到了自己手机里的信息。
而注视着他沉默样子的李栗惨笑出声:"哈……所以你和陈昊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不是吗?他让你整蛊我的时候,是不是还要你拍下我的丑样子?"
这是事实,乌敬咬牙,干涩地开口:"但我没拍……"
"所以第二次你拍了不是吗?"李栗激动地反驳道,"不然你为什么要录下视频,难道不是因为陈昊让你做的事情你没做?"
乌敬一想解释便回忆起李栗那时温驯的反应,于是又有些口不择言:"是我自己想拍,李栗,难道你那时是被我逼着拍的吗?你不是挺配合的?是谁在镜头前对老子吐舌头卖骚,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
李栗怔怔地注视着他:“……我以为是你喜欢,你说我这样很好看……”
他像是突然被卸了力气,情绪一下子荡然存,就这样安静下来,连着眼睛里因为激动而闪出的光也一并暗淡了。
乌敬只觉得心里莫名涌起了酸涩的情绪,他低下头,去寻找李栗的嘴唇:“我确实喜欢……李栗,但我没有把东西给陈昊,你信我这一回……好吗?”
李栗偏过身子,躲开了他的亲吻。
乌敬干脆从床边拿出手机,走投路般对李栗说道:"现在我就打电话问他怎么得的手机,成不?"
说着刚解了锁屏要拨号,李栗便光着身子翻身下床,浑然不顾双腿间的泥泞,附身捡起地上的外套就往房间外走去。
"你他妈要去哪?"乌敬扔了手机起身去拦他。
李栗侧身抬头看他,乌黑的眼珠里映出他有些焦躁的面容:"去沙发。"
李栗又低下头,轻声说道:"乌敬,就再借我住一晚上吧,明天就把这个月的房租给你,你也不用再返我剩下的钱了。"
乌敬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气极而笑:"你倒是大方。"
李栗又怎么听不懂这句话的讽刺,他仔细想了想,认真地看着乌敬,就像在看一个善良的陌生房东:"平时水电我也没出钱……是我占便宜了,那我付双倍的房租好吗?"
"双倍?双倍租老子这的一间厕所都不够!"
乌敬看着李栗骤然苍白的脸蛋,心疼和慌乱以及愤怒都在撕扯着他的心脏。他曾经也想过如果哪天睡腻了这小孩该如何礼貌地和人说明,若对方不同意,把这套房子给人住到高考结束都可以。但此刻被动的却是自己,乌敬狼狈地想,我大概是疯了,我究竟在和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还真是占了便宜,李栗,你懂这里每平米的价格吗?四百,哈哈哈,老子真是在给你做慈善吧?你现在倒是想走就走了?"乌敬觉得如果身前有镜子,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丑陋。
李栗努力地消化着乌敬话里的信息,他白着脸蛋在原地愣怔了半晌,再次推开了乌敬拦在自己身前的手。
"对不起,我明天就给你补上。"他说着,声音有些发抖,径直走向了客厅的沙发。皮制的沙发面没有铺任何垫子,在冬天的晚上,冰凉地贴着李栗的皮肤,他呆呆躺下,抱紧怀里的外套。
过了一会儿,乌敬臭着张脸从房间里出来,给李栗丢了一床被子。
他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栗失魂落魄又努力装着镇定地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轻叹了一声:"陈昊那边,我明天就去问,我会给你的一个交代……李栗,明天早上起来,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他从未用过这般温柔的语气与人说话,说话时,一只手紧握着的手机屏幕里是一串通话记录,最上边陈昊的号码是一片通红,人接听。
"哦。"李栗却只是接过被子,然后翻了个身,面对着沙发靠背。
在乌敬看不到的地方,他努力睁着酸胀的眼睛,干涸许久的眼球漫出红血丝,还有浅浅的水光。
李栗只觉得所谓了,大不了声败名裂,大不了退学,一切大不了,都不过是他惨淡人生中足轻重的一笔伤疤。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身后响起了逐步远离的脚步。
李栗眼睛一眨,终究还是落下了眼泪。
仿佛过了好久,屋内翻身的声音逐渐变得轻了,李栗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双眸里毫睡意。
他静静看着从窗帘缝漏尽来的光,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个小阁楼,回到那个狭小但温暖的木床上,一个人沐浴着月亮。
离婚之后,老李在各种新闻中才逐渐知晓了双性人并不是只有他儿子一个,甚至还有专门针对这种性畸形的手术。只是割除多余的器官,需要一笔巨大的手术费,老李盘着小发廊的账本算啊算啊,最后只能绝望地得出他儿子在成年前是没法做这手术了。
于是他在努力让李栗觉得自己是正常人的同时,依旧要时不时叮嘱儿子,保护好自己,别让人轻易看见自己的小花,所以撒尿不能和其他小男孩站在一起嘘嘘,体育课换衣服也要躲着周围的同学。
"老李,像我这样以后干脆别找对象得了。"
有次李栗听得烦了,从床上一骨碌爬起,看着天窗上的月亮。
床小,阁楼却又放不下第二张床,长了个子后的李栗便和他老爹轮流睡地铺。
躺在地铺上的老李嘿嘿一笑:"那不至于,以后小栗的对象一定能接受你的不一样。"
"情人眼里出西施懂不,你的不完美在人眼里,那都是完美的存在。"老李闭着眼睛老神在在,李栗瞅着他直乐,觉得老李不去当哲学家可惜了。
月光里的浮沉一点一点向上蹿着,又被空调的风吹得向下落了又落。
沙发上的李栗抱着被子,慢慢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