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渊精神一振,难以置信道:“真的吗?请先生细说。”
“我在一本残破的医书上看见过相关记载。”秋文元已经对他放下戒备,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不过,那本书散佚了许多页,想要将秘法补全,不止需要花费大量心力,还需……”
蒋星渊见他欲言又止,低声问:“是缺人手,还是少银子?”
秋文元摇头道:“不瞒你说,古书上记载的法子,不但匪夷所思,而且有损阴骘。断肢乃活生生的血肉,不能中生有,也不可从死人身上借来……”
“先生的意思是,您需要活人?”蒋星渊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的性子,因此也不兜圈子,问得格外直接,“秘法既然不全,必然要走许多弯路,一两个人,怕是根本不够。”
秋文元微微点头,苦笑道:“我在外祖家的时候,买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仆人试了试,新植的腿或是没有知觉,或是不能行走,或是在数日之后疼痛溃烂,皆以失败告终。到了京兆,人多眼杂,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只得暂时搁置下来。”
蒋星渊闻弦歌而知雅意,道:“我明白了,先生若是信得过我,便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他看向逼仄的书房,笑道:“我早觉得这样巴掌大的地方委屈了先生,打算给您寻个新住处,如今有求于先生,更要格外卖力才是。”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拱手作别。
如今的蒋星渊,日日在圣上跟前伺候,手里握着不少实权,既不受窦迁忌惮,又得贞贵妃倚重,还有一个地位超然的娘亲照拂,一跃成为宫里的大红人。
他风头正劲,自有见不完的下属,处理不完的内务,那些个擅长溜须拍马的官员还要拼了命地往跟前递请帖,他心里再不耐烦,也得挑几个分量重的应付应付,又添了替秋文元找宅子和“药人”的事,一来二去,竟然疏忽了絮娘。
等他得到定州失守、温昭温朔兄弟俩被鞑子活捉的消息,急匆匆赶到长乐宫时,已经来不及阻拦絮娘。
“废物!都是废物!”徐元景在殿内大发雷霆,将满桌的奏折推到地上,气得双手直哆嗦,“朕前几日还在文武百官面前夸赞温知府天纵奇才,守城有方,他怎么这么快就一败涂地,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不肯承认,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害怕。
温昭苦守定州五年,成为辽国三皇子耶律保慎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替大兴牵制了大半火力,异于整个中原的定海神针。
定州失守,知府与主将被俘,本就萎靡不振的士气必定更加低迷,鞑子兵临城下,剑指天子,成为可能。
那一天甚至已经不再遥远。
絮娘强忍心中悲戚,大着胆子上前搀扶徐元景,轻声道:“万岁爷息怒,臣妾虽然不懂国家大事,却在定州住过几年,亲眼见过温知府是如何的爱民如子,清正廉明。臣妾斗胆说一句,鞑子残暴凶戾,嗜杀成性,定州又腹背受敌,粮尽援绝,能够撑到这个时候,已属不易……”
徐元景脸色一沉,一瞬间从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变回唯我独尊的帝王:“身为父母官,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难道还要朕感激涕零?城门失守,他不思自绝以谢罪,反而贪生怕死,沦为鞑子的阶下囚,害得朕也颜面光,朕不该生气吗?”
“絮娘,你鲜少干预朝政,如今怎么连规矩都忘了?”他狐疑地看向脸色发白的美人,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冷得像冰,“你与温知府是旧相识吗?”
絮娘心里一惊,连忙跪下磕头,道:“臣妾知,臣妾不该妄议朝政!”
她知道徐元景正在气头上,不该继续这个话题,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哽咽道:“不敢欺瞒万岁爷,臣妾受过温知府的恩惠,虽然与他并不熟悉,却打心眼里感激他……臣妾若是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动于衷,与猪狗有什么区别?”
“够了!”徐元景只觉最令他放松的温柔乡也成为虚幻,烦躁不安地走下台阶,踩过一本本厚厚的奏折,“是朕宠你太过,纵得你忘了本分。自今日起,你在这宫里好好静静心吧。”
他看到老老实实跪在门边的蒋星渊,本欲迁怒于他,想起那么多奏折还没批阅,勉强压住火气,疲惫地挥了挥手:“摆驾,去华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