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休息?”江心白垂下眼睛想想,又抬眼睛看劳伦斯:“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靠!你竟然还好意思说。上次我帮你,你怎么对我和我朋友的?!”劳伦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抱起手臂,“我凭什么帮你。凭你揍过我?我贱啊?”
劳伦斯说着,保持面对着江的姿势,倒退着往门口蹭。
“这也就是过了两年了,我不再跟你计较了。这要是原来你还敢来彩虹树,我早叫人把你扔出去了。”
江心白说:“有报酬。有偿帮忙。”
“嗯?”劳伦斯停下了脚步。
俩人密谋了一会儿,江心白通过扫一扫给劳伦斯转账了500元。
“等我消息。”劳伦斯做了个k的手势,把三根鸡爪一样细瘦的手指竖得高高的。
……
两个人相对坐了很久,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杨广生抽完了一整根烟,又接着点上了第二根。
“你喜欢他。”杨广生终于说,“为什么告诉我呢小陶同学。你应该去告诉他吧。还是你已经跟他说过了?”
“我喜欢他。”陶枫说,“有一部分也是源于你。”
杨广生紧咬着烟头,再次吞云吐雾。
陶枫端起饮料喝了一口,眼神有些回忆地看向别处:“在你别墅,我第一次见他。他为你掉到游泳池那次。”
陶枫:“谁不知道你是个爱捉弄人的货色,只有他会为你掉到水里去。”
陶枫:“大家都笑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只看着你,眼里只有你。可能因为他的名字,还有我的第一幅获奖作品的关系,总之,我突然就很喜欢他。”
杨广生夹着香烟,透过烟雾,冷淡又阴沉地看着对面直白坦诚的年轻人。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很认真地整理着卡座旁边的装饰花盆,然后快步走掉了。
“但我觉得可能……不是爱情吧?”陶枫话风一转,自己的表情都复杂起来,“我就是喜欢他看你的眼神。你是个大坏蛋,当着他的面勾引别的男人,可是那时如果你站在悬崖边挥挥手,他还是会跟着你去跳。那种感觉,啊……我真的很喜欢。我觉得这很矛盾,很艺术。真的好棒啊。”
杨广生皱紧的眉头松了一点,还有点出乎意料:“操,别说这么变态的话。我不会让他跟我去跳……”
他说到这,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了话音,抿了下嘴巴。
“我只是旁观者。”陶枫指指自己的眼睛,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自满,冷哼一声说,“真正乐在其中的变态是你。”
杨:“我没有。”
“是吗?”陶枫说,“可我真喜欢看他那个求而不得的眼神,我整个心都会激动得绞痛,甚至有时候想到,某些莫名其妙的灵感就来了……我就想,如果那是在看我的,我得多激动啊。你没有吗?看到那么渴望你的眼神,不会有凌虐的快感吗。”
“别说了。”杨声音变得沙哑了。
“但艺术和生活是两回事。我喜欢他那样,不妨碍我讨厌他爱的是你。他明明值得一个有能力反馈给他感情的人,哪怕是很平淡的感情,那也很好啊!我还是会很喜欢他,记得他曾经是我的谬斯。”陶枫喝饮料,又放下。
“杨总,你自己肯定读不懂那些东西。只因为他长得好看,围着你转,玩玩妨吧?世界上好玩的人有得是,不要跟这么执着的人玩,放手吧。”
杨广生沉默着,直到把第二支烟抽完了,拧熄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不行。”杨广生终于说。
“……你!”陶枫很生气:“我是没说清楚吗?”
杨广生长长地叹息。
“说得很清楚。谢谢你的坦诚。陶枫。”
杨广生从来都不以为然轻描淡写的样子让陶枫火大:“你能不能就正经一回?他妈的!”
他很大声地骂街,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杨广生愣了下,然后笑了。他笑陶枫就更窜火,恨不得把饮料扔他脸上去。
杨广生笑着说:“谢谢你的坦诚,但是不行。因为陶枫小画家,你旁观到的角度还不够多。江心白可不只是一个爱着我的人。”
陶枫:“。”
杨:“‘只因为他长得好看,围着我转,玩玩妨’。一个都不对。”
杨语调慢悠悠地说道:“他看着表面乖巧纯良的,其实贼着呢,为了达到目的,时刚时怂,特别逗。”
杨又回忆似的翻起眼睛:“可说他头脑灵活识时务吧,他又很执着,极重视承诺,有责任心。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这家伙是不是过于早熟了,年轻轻的总摆出沉稳大人的样子。”
杨的表情变得忍俊不禁,伸出几个手指头:“可是他为了哄人开心,又会买小鸭子,唱儿歌,做好多幼稚的事。嗯,他谈感情好认真,说了忠诚,就会为了并不对等的感情义反顾舍生忘死。”
杨:“可是他又不是真的把命都给了你那么轻贱,他觉得江心白的人生一样重要,因为他自己站起来太多次,所以那种强大是自己给的。你看,他真的很可爱啊,可爱的地方可太多了。怎么能说只因为他‘长得好看’。”
陶枫:“。”
杨广生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同。虽然仍然是讨厌的笑容,但却似乎多了些什么专注的东西在他的眼神中,跟自己说着话。
陶枫绷紧了嘴角。
杨:“本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了。但是就在前几天,我才又发现,原来他还是个内心很生动活泼,丰富多彩的小孩子呢。哈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他觉得自己很现实,但其实真的很理想主义。原来他心里装着童话一样可爱的梦想。原来他会说出‘去做你想做的事’这样的话。原来,他说不出来的感情,比他说出来的那些还要更多……哦,原来一个人这么复杂,还有那么多神神秘秘好玩的地方。一想到这,我就特别,特别期待。”
杨抖动那几根指头:“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我得好好守着,自己慢慢挖掘。放了他,不可能。”
他又看向陶枫:“小白他这辈子就是我的。谁都别想了。”
语言的真假并不容易分辨,但杨广生确实说出了不像陶枫所认识的杨广生说出的话。于是陶枫暂且平复些,他靠着沙发靠背,叉起双手放在膝盖上,抬起下巴看着对方,发出一个将信将疑的语气声。
杨:“所以,说是小白‘围着我转’不对。‘玩玩妨’,就更不对。”
杨广生欠着身子,抓起放在台面上的打火机,在指间打转。
“既然一个人是这么复杂,不够认真的话,就什么都看不清。那我觉得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认真一点,好好活。”
杨拨开打火机盖子,一簇火光跃动出来。
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些:“因为小白,我第一次,感觉生命在燃烧。前面每一步都有火光,时不我待。不可以浪费。”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再次认真地打理卡座旁边的装饰花盆,然后走了。
杨:“所以,如果没有江心白……”
……
劳伦斯溜进洗手间,里面等候良久的江拉着脸:“怎么他妈这么久。”
“久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因为他俩一直在说话,”劳伦斯摊手说,“要不是你着急催我,我看啊,还且得录呢。”
江心白没再说什么,两个人躲进了一个隔间。
劳伦斯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录音里按下播放键。
“……”很安静。
劳伦斯:“……”
江:“?”
俩人听了会儿,没有变化。劳伦斯拉了下进度条。还是一样。又往后拉,几乎拉到最后,仍然一样。
江:“这什么情况?”
劳伦斯想了想,脸色变坏:“咳咳,嗯,有可能是塞花盆里的时候把收音话筒堵上了吧。”
江:“……………………………………”
江:“你这个笨蛋!”
“把五百块钱还给我!”江心白抢夺手机。
劳伦斯怎么可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他可是付出了精湛的演技和劳动的。他把手机藏在肚子里背对着江心白:“别别别,你别生气别着急,我再去录一录啊?反正他俩还在说话没说完呢……”
江:“录个屁。再一再二不再三。侍应生不干活一趟一趟整假花盆,谁看不出你有问题?笨蛋!还钱……相信你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劳伦斯蜷成一团,江干脆就一把揪住劳伦斯的后脖领子拎起来给他翻了个个儿,面对自己。劳伦斯脸白了:“暴力狂!你又要打我!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新保安比原来的还……”
“如果没有江心白……”
手机里突然传出了一句清晰的话。是很熟悉的声音。
俩人不动了。
“录到了一句!”劳伦斯很高兴。
俩人认真听着,但这时候录音结束了。
“……应该就是我拿起手机那块儿录上了。”劳伦斯尴尬地说。
江心白却没继续修理他。而是拿起手机,往前拉了点进度条。
如果没有江心白。
什么意思。
他突然忐忑起来。
如果没有江心白,我就和你(陶枫)在一起?
……这个脑补狗血至极,毫根据。可是他的心莫名颤了起来。因为他脑瓜子里脑出来的世界上没有江心白后面有好多好多个可以接的句子,就像是小学生语文考试填空一样,奇不有。
杨广生的世界……没有江心白。为什么他要做这种假设。
“走远了我才关的,所以后半句应该有,就是声小。你再调大点听一次?”劳伦斯说。
对面的暴力狂没有动。只是盯着手机录音上的波频发呆。
“听啊?”
他不动,劳伦斯就把手机拿回来,放到自己的耳朵上听了一遍。然后又说:“哎,放耳朵上能听见。你试试。”
劳伦斯把手机递过去,可对方的眼神犹豫着,还有点胆怯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劳伦斯知道的暴力狂了。
劳伦斯愣了下,笑着说:“你是那个‘江西白’吗?”
暴力狂的眼神显得更紧张了。
劳伦斯神秘地笑笑,说:“你听。别害怕。相信我。没事。”
他把手机放到了对方的耳边,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是熟悉的声音:“如果没有江心白,我这辈子就只能了生趣地活着,孤独终老,直到死掉。”
空了会。
“我ai——”
杂音突然消失,录音在那半个音节上戛然而止。
“……”劳伦斯干咳一声,“我走远了,就按停了。”
暴力狂的牙齿咬起来了。表情也很怪异。
“……但是这还用听吗?有点思维能力的都知道后面是什么对吧?”劳伦斯找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