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的书房只听得见雨声。它们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让人不自觉地想起圣经旧约里描绘的大洪水。

从前几夜的阴云密布，到后来的细雨纷飞，再到现在的暴雨倾盆。巍峨的宫室在灾难一样的大雨里扭曲得如同梦核，似是映照着织梦者逐渐溃败的心。

林疏玉坐在扶手椅上，耐着性子等待，并不着急。他知道，大柏洛斯一定会来。

没过多久，一种细细密密的爬动声响了起来。那声音起初小得基本听不见，但过了一会儿又像下定决心一样慢慢变大，由远及近地包绕了整个房间。虚构出的记忆承受不住这样大的能量，渐渐产生了动荡，又被数只有力的腕足强行固定了下去，像骇浪里唯一生还的诺亚方舟。

庞大的怪物出现在书房里，在银发美人面前伏跪下身，破罐子破摔一样现出本体。于是林疏玉终于看清了柏洛斯褪去人形之后的样子，果然令人掉SAN。

不过问题不是很大。所谓的“魔王”归根究底是游戏里的产物，直面一下不至于让林疏玉一个地球人陷入疯狂。他平静地望着对方，手肘撑在扶手上，面表情道：“你骗我。”

柏洛斯忍不住将自己的本体团小了一点，胆怯得抬不起头。可尽管这样，他还是要比银发美人大得多，更别提找条地缝将自己藏起来了。

这是LIN真正生气的表现，连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也不愿施舍给他，柏洛斯惶恐地想。就连当初他拿锁链锁住LIN的时候对方都没这么生气过，这下是真完了。

他伤心得要死，宁愿LIN像当初一样拧着眉叫自己快滚，也不想对方这样冷冰冰地和他讲话，好像自己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但话说回来，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一直是自己拼命倒贴吧。柏洛斯又难过又害怕，腕足跟跳大神一样哆嗦了半分钟，最后干巴巴地说道：“……对不起。”

林疏玉等了他半天，结果就这，不免有种被空气噎到了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一贯冷淡的面容罕见地带了几分薄怒，疾言厉色道：“所以你就打着斩断和深渊联系的幌子逐步瓦解自己，还贴心地捏了一个神使？这叫什么，柏洛斯滞销，买一送一？”

柏洛斯很少见LIN发火，见对方脸色变了之后恨不得用腕足把自己埋掉，只可惜那些黑影比它反应快得多，先一步藏到了他屁股底下，让他只能被迫直面LIN的怒火：“不、不是……”

他慌不择路地否认，否得还挺痛快。林疏玉微愣，于是口气略微一缓，以为自己想了：“不是什么？”

“不是买一送一。”

柏洛斯咽了咽唾沫，喉咙有些发紧。事已至此，他不想再骗LIN，甚至神志乱地觉得对方现在发怒的样子似乎比方才冷冰冰的模样好说话一点。于是他干脆一咬牙，硬着头皮解释道：“等新的柏洛斯身上也出现恶欲之后，会启动自毁程序。回殿会再次打开，然后重塑第三个柏洛斯，以此类推。这样，‘柏洛斯’就能永远能保持纯洁性，不会出现像我一样的问题了。”

“。”好么，原来是买一送数。

林疏玉简直被柏洛斯的想象力震惊了，一时居然失语。买小怪物哪家强，孔雀帝国找魔王。报废之后不用慌，一只更比一只强是吧。

柏洛斯自知会惹来LIN更大的怒火，也唯唯诺诺地闭紧了嘴。室内静得恐怖，唯有大雨在窗外肆虐。林疏玉倒是有点想问他是不是疯了，但这显然是句废话，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柏洛斯的心理问题很明显。

凑合养着吧……还真能扔怎么的。

林疏玉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怒火早在先前就已经被惊讶冲掉大半，现在冷静下来后便荡然存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出声叫道：“柏洛斯。”

柏洛斯安静地看着他，数腕足紧紧抱在一起，像是囚徒在听候最后的判决。

“……既然你有这样的能力，那你为什么不在我死后重新捏一个我呢。”

林疏玉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将柏洛斯的触手拉过来，慢慢地盘着玩：“重塑一个新人比救回一个死人简单多了吧，只需要按着记忆里的样子捏一下就够了。你连整个世界都能复刻出来，这对于你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那复活术失败之后，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