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秒,柏洛斯才缓缓松开牙关,说:“我怕。我每一天都在害怕。”
他使劲圈紧林疏玉,力气隔着斗篷压过来,让林疏玉感觉被勒得气都喘不上:“我每一天起床前都要想一想,今天会不会是你留在我身边的最后一天。想一想如果你一定要走,我该不该留住你,要怎么留住你,或者该怎样让你走。想一想如果你没有离开,那明天会不会,后天会不会。我觉得我可能已经疯了,我觉得自己失败透顶,可是我真的已经尽全力了。”
林疏玉觉得他确实疯得不轻。他紧了紧被柏洛斯扯得有点往下掉的斗篷,看了对方一眼,掐了掐隐隐作痛的眉心:“……回去慢慢说吧,冷死我了。”
时值星回,天寒地冻。林疏玉十分后悔来柏洛斯的作案现场抓他现行,浪费了瓶隐身药水不说,明天绝对要感冒发烧了。
柏洛斯显然也看出他脸色不好,赶紧掐住了话头,没有继续没完没了地怨夫下去。两人沉默地往前走,身影一前一后地投在了冰冷的石砖上——柏洛斯的影子也安分了下去,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屁都不敢放一个。
好在刑部大门口和皇宫之间有传送阵,一来一去也没用多长时间。林疏玉一回寝殿就将取暖设备的档位调到了最大,直到感觉手部慢慢回温之后才脱掉了外套。
柏洛斯臊眉耷眼地接过去,将林疏玉的衣服一件一件挂起来,放进他亲自给他俩打理的衣橱里。一路上他都没说话,一直蔫头蔫脑地跟在林疏玉屁股后边,跟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挨训一样沮丧。等到林疏玉再次抬眼看向他时,他瞬间破了防,自暴自弃地道:“我全告诉你好不好?您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说说看。”
柏洛斯深吸一口气,像被拉在太阳底下暴晒时还要拼尽全力扒住最后一丁点湿润的泥土:“那我从第一个开始说。其实我……我也不知道我的骨头就是魔王王座的钥匙。当年我拿到两枚钥匙碎片后就登上第七层了,所以我并不知道还需要第三枚。直到你在第六层消失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第三枚钥匙碎片其实就是我的骨头。”
林疏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指尖叩了叩圈椅的扶手。如此说来,策划的逻辑闭环便顺利完成了——建模师压根没建出深渊魔王的形象,因而第七层还是个空。但黑塔副本已经逐层开启,策划不得不将第七层的钥匙碾碎,将其中一部分设为根本不存在的魔王骨头。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居然捡到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魔王,从而打开了压根没建好的第七层——怪不得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奴隶会拥有如此不普通的数值,以至于能秒掉一众重要np,被他作为下一任继承人带在身边培养。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你是魔王?”
“我不是!!”柏洛斯大惊,竭力为自己声辩:“我从小就跟在您身边长大,打小就是个好……应该是个好孩子,顶多就是铐铐您,您不能把我跟那些深渊魔物归为一谈!我跟它们一点都不熟!!”
又开始了。林疏玉很纳闷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急?”
“……”当然是,您一看就是在思索如何丢掉他这个烫手山芋了。自然,柏洛斯并不会把这话说出口,万一对方一点头说对没那就真完了:“也没有很急。”
“那下一个。兰姆斯怎么回事?精灵国的皇太子要是在孔雀帝国出事了,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不会出事的。”柏洛斯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我就是卡他一下,绝对没有弄死他的想法,很快就把他放出去了……谁让他对您有意思的,大庭广众下给您示爱,我就是看不下他那轻狂样子……!还有,黑塔里的深渊魔物也不是我放的,但、呃,但我确实之前发现有人动了手脚,没有立刻阻止。之所以大半夜去找沈峥是因为他和那些人有勾结,我需要控制住他,防止他提前自杀……”
林疏玉截断他,不冷不热道:“沈峥在目的达成之前是不会自杀的。”
“……”柏洛斯一默,呼的一下站起身,把实话全秃噜出来了:“我就是嫉妒他怎么了!他天天说他是最亲近您的人,最了解您的人,最……最爱您的人,那我算什么?还说什么我不配,我难道不比他有资格?”
“坐下。”林疏玉发现自己平均每说一句话柏洛斯就要发一次疯,破防破得渣都不剩了。他看着柏洛斯蔫巴巴地跪下去、重新在他面前缩成一团,徐徐开口道:“最后一个问题。翅膀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