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着唇角,目光却冷淡。
“朕有些倦了,便不多留小姨了。今日的话,你知我知,出了这扇门,便当从未提起过,你也不必挂怀。”
“陛下……”
“放心吧,朕不至于为了几句闲话,和一个男人计较。”
两位主子说话,苏长安按着规矩,远远地站在廊下。
瞧着颍川王离开了,她才捧着一壶新茶进屋,犹不知发生何事,脸上还挂着常年不变的笑。
“陛下与亲王聊了这样久,奴婢一猜,便该是将茶喝干了。”
她将案上的空茶壶挪开,把新茶倒了一杯,递过去。
“这今年新贡的明前龙井,陛下尝着,可还合口吗?”
“还行。”
“那便好。陛下早上说,让奴婢留出两斤来,一会儿到顾贵人处用晚膳时带去,让他尝个新鲜。奴婢已经备好了。”
她打趣道:“陛下如今也稀奇呢。日前还说,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可见着什么好东西,头一个便惦记着他。”
不料许清焰脸色一沉,一下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
茶水四溅,一时间惊得苏长安都手足无措。
回过神来,她慌忙抢上前。
“陛下息怒,仔细让热茶烫了手。”
许清焰却没让她擦拭,反而将手抽回,霍然起身,脸色阴得如山雨将至。
这是从未有过的场面。
她侍奉的这位陛下,从前做皇女时,温雅端方,循规蹈矩。后来突遭巨变,从坠崖意外中捡回了一条命,又登上皇位,陡然深沉稳重了许多。
这位年轻的新君,一直在竭力践行喜怒不形于色的准则。
即便是面对朝堂上的一摊烂账,即便是得知齐王与太后皆与她不利,她也从未大动肝火,显露怒容。
至多不过是道一句:“都出去,让朕自己歇一歇。”
像今日这般神色,她还从未在自家陛下脸上见过。
她不知出了何事,只能先低头赔罪。
“都怪奴婢笨手笨脚,请陛下责罚。”
许清焰却只凉凉笑了一笑。
“谁同你说,朕今晚要去顾贵人处?”
“啊?”
“谁又说,这茶非得给他不可?”
“这……”
“朕今夜偏去瞧萧昭仪。”
在她全然失措的目光里,许清焰冷着脸,拂袖而去。
只余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
萧暮雨的住处,在园子后头,为的是方便伺候太后,常去请安说话。
那是一处僻静雅致的所在,距许清焰的居所倒远。
她过去时,里面晚膳都已经摆上了。见她来,才忙忙地停了筷子,起身接驾。
“不知陛下要来,臣侍失礼了。”
萧暮雨福身行礼,一如既往,恭谨且温柔。
许清焰虚扶了他一把。
“无妨,原是朕突然起意,不曾与你说。你这里若有空,替朕添一双筷子。”
“陛下说笑了。臣侍这里,自然是永远欢迎陛下的。”
一旁有小侍人,殷勤奉上碗筷来。
这人搀着她坐了,素手白净,又替她亲手盛一碗汤。
“这是春日里的腌笃鲜,以肉与鲜笋同炖的,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不过是吃一个时令罢了,也不知合不合陛下的口味。”
他道:“臣侍让小厨房再添几个菜吧。如今在行宫,处处不同于宫里,多是家常菜色,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许清焰只是笑了笑。
“不必忙,足够多了,你也坐。”
萧暮雨从前,是太后身边的侍人,后来才被赐予她的。
这造就了他恭谨、和顺,懂得察言观色的性情。
他在她跟前伺候时,总是温柔妥帖,细致入微。真如其名,和风细雨一般。
许清焰知道,他是自己的第一个君侍,出身既低,又伺候得仔细,便向来待他宽厚一些。
至于喜欢,倒也谈不上,只是满意他性子安静,懂眼色,从不给她添麻烦罢了。
可是今日一瞧,却陡然觉出好来。
哪里都好。
比有些恃宠而骄,在闺阁里还和人牵扯不清的人,要好得多。
她淡淡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忽然闻见鼻端一阵香气。
馥郁,却不俗,仿佛不是内务府见惯的那些。
“这香倒是好,是什么?”她随口问。
不料萧暮雨莞尔一笑。
“能得陛下一句夸赞,是它的福分。看来臣侍改天该好好谢过顾贵人了。”
“这是……?”
“是西域进贡的香露,顾贵人前日赠与我的。”
许清焰放下手中汤匙,默默捏了捏眉心。
如何换了一个地方,仍有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