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太远太远了。
他颤抖着,挂断,翻到通话记录,给郦野打过去。
郦野是傍晚返程的,凌晨两点,差不多快下高速。司机开得很稳,但郦野莫名总是心神不宁,一路没睡意。
接到电话,只听见对面喘气,像呼吸快要衰竭。
“楚真?”郦野脸色变了,打手势催促司机加速,一边问,“楚真,你在哪?”
“第二医院……”楚真终于才哭出来,“爸爸出事了……”
他没有家了。
郦野一路没敢挂断,下车狂奔。
穿过冰冷的空旷走廊,远远见楚真蜷缩的身影,一双赤足磨出了血,靠在角落,像被逼到绝路的动物。
医院走廊上灯光惨白,郦野低头抱住楚真,将他按进怀里,不住低声安慰:“不要害怕,楚真……以后还有我……”
也就是这个晚上,郦野才知道,人在哭泣的时候,可以压抑得那么小声,却又撕心裂肺。
轰隆——
沉沉夜里,一场大雨瓢泼而下,浇透了夜幕里的城市。
这场雨下了整整四天。
交通事故造成死亡,处理流程非常繁琐。
楚真记不清自己签署了多少文件,奔忙了多少办事机构,才最终带着楚其墨的骨灰,到海上,送爸爸跟妈妈团聚。
海平面上蒙蒙细雨,辽阔无际,隐入淡雾。
“他们能找到对方吗?”楚真捧着空了的骨灰坛,靠在船舷围栏边,望着大雾,“像是很容易迷路的样子。”
“能找到的。”郦野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像是怕他一不小心消失在雾气里。
回到家,楚真翻出一盒抗过敏药,当作安眠药,吃掉两片,沉沉睡了一整天。
郦野守在床边,看了他很久,轻轻抚摸他疲惫的眼角,俯身吻他额头,像某种郑重的承诺。
醒来的时候,是傍晚,楚真忍着头疼爬起身,一时反应不过来何年何月,昏暗中怔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他洗了脸,推开卧室门,厅内传来饭菜香气。
郦野摘掉围裙,掐了烟,过来楼梯下,冲他张开手臂:“下来,让哥哥抱抱。”
楚真这才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
晚餐很清淡,其实郦野不会做饭,跟着老妈的视频指导,折腾着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然后外卖叫来饭店的菜。
两个人吃得很慢,楚真吃不多,跟在郦野身边一起收拾碗筷。
“捣乱呢你?”郦野戴着围裙、手套洗碗,笑话楚真挤洗洁精跟不要钱一样。
楚真不想闲着,非得紧挨着他找点事做:“那我帮忙擦碗。”
“行啊,小朋友真乖。”郦野往他鼻尖儿抹泡泡。
楚真抱着碗边躲边傻笑。
他们在厨房里,好像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天彻底黑了,楚真茫然看窗外,看着看着,蓦地回头问:“郦野,你是不是该回家了,你要走吗?”
说着好像就又快哭出来。
“不走。”郦野心都快碎了,连忙把人捞过来,一下一下顺着后背,“我不走。”
连日未眠,在药物作用和本身间断性嗜睡的帮助下,楚真这晚得以早睡。
郦野安顿他后,关上卧室门,接到老妈电话。
老妈很关心:“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
“刚睡下,今天精神还行。”郦野在阳台上吹着风。
老妈跟着心疼:“那你先别回家了,陪他住,否则一个人待着容易想不开。”
郦野笑了:“嗯,就这么打算的。”
老妈又说:“小野,你真的很喜欢他呀?以前就成天说他有多可爱……”
“喜欢,”郦野说,“特别喜欢,喜欢得要命。”
老妈叫唤:“酸死了,不愧是我儿子!行了受不了你,挂啦!”
郦野笑了半天,挂断电话,又吹了会儿夜风,回到楚真卧室隔壁房间。
一墙之隔,郦野将手指抵在墙壁,另一边是沉睡的楚真。
喜欢。
喜欢得要命。
所以不会离开你,要紧紧抓你的手,不让你在这个世界上独自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