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果然不好吃吗”
“那位王妃想出来的所谓新式样,果然不能指望得太好。”方简闻言只能放低了期待,叹着气伸手,准备拿一个自己尝尝有多不好吃。
然而就在方简堪堪要摸到那圆滚滚的蛋糕的时候,食盒却突然被“嘭”地一声盖上了。
容昭随手一挥,食盒盖子便从桌上翻了个身直接归位,差点夹到方简的手。
他皱着眉,似是对着鸡蛋糕的味道十分不满,面色不耐语气冷淡道:“不怎么好的东西,你就没必要吃了。去办我刚才说的事吧。”
容昭顿了一下,“还有,把萧越铭叫来。”
方简一愣:“啊”
方简瞄了一眼食盒,想到刚才的香味,还是很想尝尝看。但王爷这么说恐怕是真的很难吃。
王妃特意为王爷做点心,竟然做得这么难吃,之前还想让王爷打蛋
王爷现在大概是气又上来了,所以才不想让他知道有多难吃,还要找萧越铭过来问话吧
方简想通之后有些唏嘘,虽然仍旧对之前闻到的香味十分不舍,但还是遵从了容昭的命令,自认十分体贴地下去了。
下人在一旁看得愣愣的,回过神后见容昭目光沉沉地盯着那盒鸡蛋糕,忍不住问:“王爷可要小的把它撤下去”
“”容昭又快速蹙了蹙眉,最后敛眸道:“先放着吧。”
很快,萧越铭到了。
“王妃都让你做了什么”容昭眼瞳里一片漆黑,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意图,“他去厨房,就只是做点心”
萧越铭认真答道:“王妃就是让臣打蛋,其他事都是交给了厨子。依臣之见,王妃确实只是做点心,并没有其他的什么。”
容昭沉吟了片刻,“这点心真是他想出来的”
“臣也不知是否为王妃所想,”萧越铭说,“不过这新方子确实由王妃提供,其他人皆未曾听说过。”
容昭闻言目光再度落到那盒点心上,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说他胆敢向本王提那样的要求,是为了什么”
“这”萧越铭迟疑了一下,“兴许是因为王爷功夫绝顶,所以觉得请王爷出马更有把握再或者”
萧越铭顿了顿,回想起厨房一些人暗中交谈的闲话私语,低头恭敬道:“可能只是王妃想多和王爷相处些时间”
方简总觉得祝子翎心机深沉、身上有阴谋,之前便和他说过不少次要警惕这个王妃。但他与祝子翎亲自相处了这么一会儿,却觉得对方或许是真的心思简单,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看人虽然不如王爷,但也是在尸山血海生死一线间历练过的。即便不能像王爷那样,轻松便能看出别人的种种心机算计到底是什么,但对方是善意是恶意,是面冷心热还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这些却也多半能感觉出个八九不离十。
就他这短短时间对祝子翎的观察来看,对方说要做个新式点心,心里想的就真是做蛋糕和吃蛋糕,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而这位王妃若是并非暗藏祸心,才刚进门便如此百般亲近讨好王爷,那无非就只能是厨房下人猜测的那样,对王爷心有倾慕了。
“”
容昭闻言眸中意味不明,沉默片刻,淡淡道:“你大概没猜错。”
连萧越铭都看出来了。
祝子翎果然是爱慕他。
容昭见状不由不耐地皱起眉,干脆自己动手拿起了那样东西
一个明显旧了的荷包。
荷包样子其实很普通,花纹式样还很俗气幼稚,但容昭的目光却定在了上面绣得并不精美的小鸡仔上,眉头紧蹙。
“你在干嘛”祝子翎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走过来奇怪地问道。
容昭看向祝子翎,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把祝子翎看得都以为自己嘴边又沾上什么了,才眸光深沉地开口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啊”祝子翎一怔,低头看了一眼容昭拿着的荷包。虽然他也没有太多印象了,但
“既然是在这儿找到的,当然就是我的东西了。”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祝子翎又问道。
“”
容昭微微垂眸,掩去漆黑眼瞳中的复杂情绪,沉默片刻,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荷包样子有点奇怪,随便问问。”
祝子翎:“”奇怪吗
祝子翎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这荷包乍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花布上绣了个嫩黄的小鸡仔,但那鸡仔细看的话却跟一般的模样明显不太一样。
除了整体纹路有些粗糙,显得身子格外滚圆之外,鸡仔的两只脚爪是用红色线绣的,屁股上则莫名沾了些靛青的颜色,延伸到布料本身的图案上,就像是长了很长的尾羽一般。弄得又不像鸡仔又不像鸟的。
看着确实有点奇怪。
不过这也不值得特意问吧总不能是容昭贵为皇子,从没见过这么丑的荷包,所以看到这个都要忍不住惊讶一番吧
祝子翎略带狐疑地抬起头,不怎么相信他的说辞。
但容昭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将荷包放了回去,转身去了一旁。
只是这回他却没有按原来的打算直接出去等,而是随意在椅子上坐下了,视线不着痕迹扫过了这间屋子里的种种东西。
最后落在祝子翎身上。
少年的身影慢慢和他记忆里小小的娃娃重合,原本在久远记忆里逐渐模糊了的那张笑脸,似乎又被重新勾勒了出来。
容昭看着他,记忆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午后。
那是他的外祖父,靖国公齐廷毅被诛九族的日子。
那天他用尽办法偷跑出了皇宫,赶去刑场,却还是没能赶上见外祖父最后一面,只看到了刑场上的残迹,满地腥臭的血污。
看热闹的百姓在周围指指点点,似乎还对刚才见到的场面意犹未尽,一个个都是好事和快意的嘴脸。
外祖家世代戍守边疆,抵抗北狄,为了守卫大启,守护这些百姓,族中埋骨沙场的子弟不下两手之数。就是侥幸活下来的,也个个都浑身是伤。
永宣帝重文轻武,苛待军士、削减粮饷,要不是他外祖父一家以身死国,甚至拿自己的家财支撑边防,一次次打退北狄犯边,皇帝和这些百姓哪能在京城里自以为安稳如山
一个跟北狄有世代血仇的家族,在重创了敌军,以致边疆终于得以安稳了几年之后,就被皇帝以通敌罪名清洗诛族。
整个西北军的高层几乎被扫荡一空,从齐家的堂亲到表亲,从稚嫩幼童到古稀老人,还有好几个早早没了当家男丁的孤儿寡母,统统都被拉上了刑场。
诛九族,过百人。
可笑这些百姓,竟还要拍手叫好,拿百余人的鲜血来当做谈资笑柄,还要把冤死的忠烈义士,说成是无恶不作的奸佞,笑这些儿子、父亲、丈夫早早为国战死的老弱妇孺们罪有应得。
那些层层叠叠的血迹映在八岁的容昭眼里,直接把他的眼睛染得一片猩红。日头正烈,却只照得他一阵阵的发冷。
耳边传来的无知议论在胸腔里来回鼓噪,最终让容昭失去了理智,不要命似的攻击了某个还在对被处斩的女眷说着污言秽语的混混。
容昭已经记不清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完全变得模糊一片,眼前和脑子里都是一片血腥,耳边全是阵阵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清。
不知道是对方还是自己的鲜血迸溅出来,和着刑场上齐家百余人留下的血迹,让他越发失去了理智,不断陷入更深的疯狂,拼了命地攻击周围的人。浑浑噩噩之间分不清对方找了几个人还击,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痛。
直到他满是无边血色的脑海里,突然映出了一个只到他下巴的小娃娃,仰着精致的小脸,正踮着脚在给他吹脸上的伤。
一片腥红的世界里,只有对方还是干干净净的。
容昭当时仍旧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但眼前的那片血色阴翳,却像是被人给一点点吹散了似的,不再阻拦他的神智,让他一点点恢复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