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收拾东西下人发现厉王突然站到了自己旁边,而且脸色阴沉目光凌厉,顿时吓得一阵腿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张了张嘴,却只是一阵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容昭见状不由不耐地皱起眉,干脆自己动手拿起了那样东西
一个明显旧了荷包。
荷包样子其实很普通,花纹式样还很俗气幼稚,但容昭目光却定在了上面绣得并不精美小鸡仔上,眉头紧蹙。
“你在干嘛”祝子翎注意到这边状况,走过来奇怪地问道。
容昭看向祝子翎,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把祝子翎看得都以为自己嘴边又沾上什么了,才眸光深沉地开口问道:“这是你东西”
“啊”祝子翎一怔,低头看了一眼容昭拿着荷包。虽然他也没有太多印象了,但
“既然是在这儿找到,当然就是我东西了。”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祝子翎又问道。
“”
容昭微微垂眸,掩去漆黑眼瞳中复杂情绪,沉默片刻,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荷包样子有点奇怪,随便问问。”
祝子翎:“”奇怪吗
祝子翎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这荷包乍看上去就是普通花布上绣了个嫩黄小鸡仔,但那鸡仔细看话却跟一般模样明显不太一样。
除了整体纹路有些粗糙,显得身子格外滚圆之外,鸡仔两只脚爪是用红色线绣,屁股上则莫名沾了些靛青颜色,延伸到布料本身图案上,就像是长了很长尾羽一般。弄得又不像鸡仔又不像鸟。
看着确实有点奇怪。
不过这也不值得特意问吧总不能是容昭贵为皇子,从没见过这么丑荷包,所以看到这个都要忍不住惊讶一番吧
祝子翎略带狐疑地抬起头,不怎么相信他说辞。
但容昭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将荷包放了回去,转身去了一旁。
只是这回他却没有按原来打算直接出去等,而是随意在椅子上坐下了,视线不着痕迹扫过了这间屋子里种种东西。
最后落在祝子翎身上。
少年身影慢慢和他记忆里小小娃娃重合,原本在久远记忆里逐渐模糊了那张笑脸,似乎又被重新勾勒了出来。
容昭看着他,记忆又回到了那个血腥午后。
那是他外祖父,靖国公齐廷毅被诛九族日子。
那天他用尽办法偷跑出了皇宫,赶去刑场,却还是没能赶上见外祖父最后一面,只看到了刑场上残迹,满地腥臭血污。
看热闹百姓在周围指指点点,似乎还对刚才见到场面意犹未尽,一个个都是好事和快意嘴脸。
外祖家世代戍守边疆,抵抗北狄,为了守卫大启,守护这些百姓,族中埋骨沙场子弟不下两手之数。就是侥幸活下来,也个个都浑身是伤。
永宣帝重文轻武,苛待军士、削减粮饷,要不是他外祖父一家以身死国,甚至拿自己家财支撑边防,一次次打退北狄犯边,皇帝和这些百姓哪能在京城里自以为安稳如山
一个跟北狄有世代血仇家族,在重创了敌军,以致边疆终于得以安稳了几年之后,就被皇帝以通敌罪名清洗诛族。
整个西北军高层几乎被扫荡一空,从齐家堂亲到表亲,从稚嫩幼童到古稀老人,还有好几个早早没了当家男丁孤儿寡母,统统都被拉上了刑场。
诛九族,过百人。
可笑这些百姓,竟还要拍手叫好,拿百余人鲜血来当做谈资笑柄,还要把冤死忠烈义士,说成是无恶不作奸佞,笑这些儿子、父亲、丈夫早早为国战死老弱妇孺们罪有应得。
那些层层叠叠血迹映在八岁容昭眼里,直接把他眼睛染得一片猩红。日头正烈,却只照得他一阵阵发冷。
耳边传来无知议论在胸腔里来回鼓噪,最终让容昭失去了理智,不要命似攻击了某个还在对被处斩女眷说着污言秽语混混。
容昭已经记不清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完全变得模糊一片,眼前和脑子里都是一片血腥,耳边全是阵阵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清。
不知道是对方还是自己鲜血迸溅出来,和着刑场上齐家百余人留下血迹,让他越发失去了理智,不断陷入更深疯狂,拼了命地攻击周围人。浑浑噩噩之间分不清对方找了几个人还击,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痛。
直到他满是无边血色脑海里,突然映出了一个只到他下巴小娃娃,仰着精致小脸,正踮着脚在给他吹脸上伤。
一片腥红世界里,只有对方还是干干净净。
容昭当时仍旧控制不住浑身颤抖,但眼前那片血色阴翳,却像是被人给一点点吹散了似,不再阻拦他神智,让他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十几年过去,容昭也没法确定那个小家伙现在应该长成了什么样。但他确实记得,对方腰上绑着一个这样花里胡哨,绣着奇怪红脚爪、长尾巴小鸡仔荷包。
这么“特别”荷包应该并不常见,按照年纪算,祝子翎也差不多正好符合
只是他实在没想过,自己迎进门但没打算亲近王妃,竟然就是他惦记了很久那个小孩儿。
就是不知道
祝子翎有没有认出他
容昭看了祝子翎一会儿,最终没有主动去求证。
不过不用求证,容昭也觉得祝子翎多半是知道他是谁。
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对方一开始对他态度就跟其他人都截然不同。
虽然容昭之前就有猜测,认为祝子翎之前看起来“有嫌疑”、“不合理”种种表现,其实是出于对他仰慕。但如果祝子翎之前连他面都从来没见过,会在他“声名狼藉”情况下,产生这种爱慕之心吗
显然不太可能。
很明显,因为曾经跟他有过交集,或许还一直记在心里,始终认为他跟传言中如同夜叉修罗厉王并不一样,因此才不怕他,乃至于产生关心、爱慕情绪,这才是唯一说得通思路。
而且当初容昭虽然没有和对方交换过身份等信息,但那天是靖国公九族处斩之日,容昭又在刑场边情绪激动发了疯。只要祝子翎长大稍微了解些当今局势,其实就很容易猜到容昭身份。
毕竟靖国公九族皆殁,剩下亲故基本也就只有他这个皇子了。
就是不知道,祝子翎为何没有主动向他点明这件事。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当年那个小娃娃,容昭即便还会有怀疑试探,但多半是不会像之前那样恐吓逼问他。
刚才容昭问起那个荷包,显然就是还记得当初事,然而祝子翎也没有趁机和他相认,难道是不想携恩求报
回想起成婚后祝子翎想方设法往他身边凑种种行为,容昭微微垂眸,掩去了其中复杂心绪。
看起来祝子翎是不想让他仅仅因为幼时一次交集就接纳对方,而是想要靠现在行动来接近打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