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城城东偏僻之处,那座古老的,漆黑的,沉静的,压抑的,无底的寒殇阵。
深夜下的寒殇阵,比夜更静,比夜更黑。
它沉默地屹立在巨石城中,既像一头卧伏在万丈海底的上古巨兽,又如可以吞噬下整座巨石城的恐怖巨口,便连天空中的星月之光,也被它黑如浓墨的阵石吸得一干二净。
万籁俱寂。
一道稳定的脚步声,渐渐自寒殇阵外侧的残破街道中响起,这道脚步声并不大,就像深夜灶房中传来的一下、一下的滴水声。
但是,在这无比安静的深夜里,少年每一步轻描淡写的靴踏街石,又都仿似强壮铁匠将铁锤满抡而落,重重敲击在铁砧之上,那般的震慑人心。
随着脚步声声接近,张茶笔挺如刀的身影,出现在了黑暗空荡的大街尽头,不久之后,稳定有力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停在了寒殇阵石碑前方。
厉风肆虐,冰冷刺骨,仿似可以将人活活冻成一根冰块,却是张茶多年来最为熟悉不过的感受。
张茶早便清楚造化弄人,却也没有料到竟是如此弄人。
自己白日才来向寒殇阵告别,意气风发地对未来一片憧憬,期望寒殇阵能够等待自己归来。
果然如此之快,自己便再次归来,站在了这里。
张茶看着这块破损的石碑,就像在看着一位老朋友,伸出手来,拂掉破损处堆积的一些灰尘,又用手指抚了抚寒字粗砺残破的笔划。
然后,张茶将目光投向了面前这座漆黑无底的寒殇阵,寒殇阵与墨门原本就是一体,就如同是墨门的剑鞘。
张茶背负着墨门安静而立,眸色深沉,双唇微启,声线比暗夜般的眸色更加坚定深沉。
墨门,只要有你和寒殇阵在,我便一定能胜。
张茶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偷偷躺在寒殇阵里看繁星,在阵中仰头望向夜空时,会有一种自己也身在夜空之中的感觉,他对寒殇阵太熟悉了,熟悉得仿如归家。
张茶在寒殇阵中转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个小石谷,在里面寻了处平整地停了下来,他把墨门和包袱放到了地上,蹲下身来,摸黑从大包里掏出了一把茅草和几块干木,再取火石。
篝火旺燃,柴木噼啪,一个小火堆便在寒殇阵中燃了起来,小小火焰的光芒与温暖,融化了寒殇阵的无边冰冷黑暗,带来一线身在人间的真实感。
张茶盘坐在地上,情不自禁地轻舒了口气,然后,他想了想,又把手伸进包袱里,去掏腊肉和酒囊。
再然后,他好像掏到了个不应该掏到的东西,脸色古怪地变了变。
“唧。”一道喜如过年的欢叫,突然荡响在了寒殇阵里。
张茶眼睁睁地看到,一个肥圆颤甸、像只大皮囊一样的红东西,骤然从自己的包袱里面跳了出来。
张茶就看到,森宫混沌兽凌空作了一个完美的繁复空翻,充分诠释了何为超级灵活柔软的胖子之后,极为蠢萌地稳立到了火堆的对面。
大肥肚子尤在颤巍巍地颠个不停,两只细小后爪踮脚而立,两只小前爪向天高高举起,神情那个得意,就像落地满分的健美操冠军。
森宫混沌兽扭着肥肉,“腾腾腾腾”地飞快跑到了张茶的脚边,卖力地晃着头,开始用毛茸茸的肥脑袋蹭张茶的大腿。
张茶低下头,看着这个为了吃肉喝酒,使尽了混身解数,装着天真蠢萌之状,肉麻不要脸到了极点的死胖子。
张茶无语地伸出手,抚上了森宫混沌兽肥厚的脊背,感觉手感着实很是不错,不禁又多抚了几下。
张茶安静地看着森宫混沌兽就像一只肥猫一样,在地上不停地开心打滚,虽然完全不知道这个死胖子为什么会如此兴奋,他脸上的沉重冰冷却融化了几分。
张茶想了一想,干脆将大包倒了个底朝天,把里面的酒囊腊肉全都拿拿了出来。
森宫混沌兽一见到鼓鼓的酒囊和大块腊肉,双眼便放了光,屁滚尿流地爬回到了张茶的腿边,继续它的阿谀奉承大业。
“砰”的一声轻微闷响,张茶拔开了酒囊的木塞,千古香老号烈酒的香气便瞬时涌了出来,他手执酒囊,一仰头,便把酒水向喉咙里灌了下去。
森宫混沌兽眼巴巴地仰起头来,定定地瞧着张茶。
张茶喝酒喝得实在太过狂烈豪放,随着喉结不断滚动,酒水就像小溪一样,顺着他的嘴角不停流了下来,直淋湿了身前的大片衣服。
它看着酒水浪费地顺着张茶的嘴角流了下来,馋得简直恨不得扑到张茶身前,伸舌头去接,可是它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张茶的这一口酒,竟是喝得这么猛烈,这么绵长。